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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人接着轻笑道,“夏公子风流热情,也很真实。”

  莫安娴看了看已经被美人包围在中间的靛蓝身影,缓缓退了出去。这一退,自然得退远些,可不能在眼前打扰夏星沉与他的红颜知己叙旧谈心。

  待她在那块平整光滑的大石前站定,眼前便忽然被一片风华潋滟的阴影覆盖。因为靠得近,淡淡的冷冽青竹气息便似四周无形空气一样随风充斥鼻端。

  莫安娴抗拒的皱了皱眉,下意识略略后退半步,才抬头看他,“殿下好兴致。”

  陈芝树默默看她一眼,眼神微微泛凉,这话该他说才对。

  察觉到她抗拒他靠近,连面容淡漠之色都融了两分冷意。她退半步,他便靠前一步,同时,目光还用力的往她受伤的指头扫了扫。

  也不待莫安娴反应,直接伸手执着她手腕抬起。在少女诧异的目光下,他小心翼翼却飞快的拆掉她指头包扎好的帕子,然后嫌弃的盯了一眼就扫至一旁。

  莫安娴愕然的撑大眼珠,不停地眨呀眨,心里这时实在是各种困惑疑问。

  可陈芝树仿佛没感受到她疑问闪闪的眼神有多用力一样,只顾低头专注的察看她指头伤口。

  然后掏出自身携带的干净帕子也撕成细条,再认真的轻柔的却也极笨拙的替她包扎起来。

  少女忍不住皱了皱眉,不以为然道,“就是破了一点点皮而已。”用得着搞这么隆重复杂吗

  拆了夏星沉给她包的,再重新包扎一遍。

  她可以将他的行为理解为嗯,什么呢这个词突兀浮上脑海,连莫安娴自己都骤然吓了一跳,下意识拿眼角瞄了瞄他,见他神色淡漠平静,根本看不出一丝波动异样。

  少女不禁随即自嘲的在心头笑了笑,这就是座万年不化的冰山,只适合世人仰望的遥遥玉树。

  一定是她想多了。

  仿佛为了印证莫安娴心中推测一样,终于笨手笨脚费力的给她重新包扎好的陈芝树,默默松了口气,然后掠了眼被他扫到一旁的原来夏星沉的手帕,淡淡道,“脏。”

  少女心不在焉的顺着他目光往那被丢弃的帕子看了看,心想哪里脏了,她可看不出来。

  嫌弃夏星沉的脏,也不见得你的就有多干净。

  陈芝树目光在她脸上轻轻点了点,随后带着嫌弃的眼神又往那帕子掠了掠,“雪水。”

  莫安娴无语的看他一眼,心头顿时闷闷的。

  好吧,这解释够清陈了,刚才确实是她想多了。夏星沉刚才给她包扎的时候,一定是帕子不小心沾到雪水,他倒是眼神犀利,那么一角的小小湿润也被他看出来了。

  陈芝树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冷下脸不说话,不过对于她情绪的变化他却是十分敏锐。

  他默默望了眼被一群红颜知己堵在中间的夏星沉,眼角微微流泛出丝丝森凉来。

  眸光掠转,在少女怏怏面容上凝了凝,随即往白雪红梅那面山坡望去,“走走”

  莫安娴看了看他站在身边的姿态,根本就不容她退缩拒绝。

  可看了看夏星沉,大概一时半会他也抽不开身来教她酿酒了。

  她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瞄他一眼,然后转身往那面栽种红梅的山坡走去。

  陈芝树转身前,深深看了眼大石上安静的碎瓷与那块他扫落的帕子,其中沾染的血迹在雪白银妆里显得尤为醒目。

  他只要抬抬手指,就可以将那两样带着她气息与生命力的东西毁去。但他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纤长身影,抬起的大袖又无声无息垂了下去。

  这个大胆的女人,看似无意划破指头,却容许夏星沉替她包扎。

  一定是想用“无心”之举,成全夏星沉这一路的执念。

  她也不想想,万一夏星沉对她有祸心,她自己会有多危险。

  陈芝树又静静的打量了眼那边看似游刃周旋在众美当中的夏星沉,在心中衡量了一会利弊之后,决定相信她一次。

  如果以后证明这个女人眼光看差了,大不了他再替她善后。

  对她的血液感兴趣,夏星沉身上也有难除的沉痾疾顽

  疑窦一起,便在心中牢牢扎根。

  莫安娴心里莫名气恼,这会的脚步快得很。陈芝树略一停顿,就见她已走得远远。

  这个女人

  眼底微微流转淡淡无奈,他似是勾唇低低叹息了一声,又似只是将薄唇抿得更紧一些。

  略一思索,他干脆身形一掠,直接施展轻功追到她身边。

  在她身边停下的时候,冷淡眼神透着隐隐茫然,他不明白她莫名其妙在气恼什么。

  貎似他没有做过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吧

  陈芝树瞄了瞄她微微沉冷的侧脸,暗中默默揣测,莫非是因为刚才他扔了夏星沉给她包扎的帕子

  难道在她心里,夏星沉一条烂帕子比他还重要

  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按不回去,还似万千虫蚁一样咬得他浑身发痒。

  他垂眸,盯了盯脚下一片茫茫雪白,冷清淡漠的眼底隐约有怒意流动。

  是不是因为她根本不明白,在他心中她的位置有多么不同

  也许他该想个办法让她自己知道,他对她的特殊。

  看着脚下连绵无尽的白,陈芝树心中忽然有个主意。大袖无风自动,指尖对着莫安娴脚下那片薄薄积雪,悄无声息的弹出一线指风。

  指风劲道不大,只会令她脚下积雪松动,绝不会令她受到伤害。

  陈芝树瞄了瞄那积雪,甚至已经在眨眼间飞快算好了她待会惊慌时,会选择什么位置避险。

  指风弹出,他看了看她,冷淡的眼底似是隐隐流漾了一丝暖暖的透着期待的光芒。

  这个角度,她的位置,一旦积雪消融,她想安然无恙,只能有一种选择。

  男子深邃眼底点点幽光似乎亮了亮,甚至他弧度美妙的唇边,也似泛出了淡淡欢喜笑意。

  他在等着,静静等待下一刻,她惊慌避险意外扑拥入怀。

  莫安娴正仰头默默细数着红梅的品种,冷不丁的脚下一沉,她心中立时一惊。眼角无意掠见了站在稍稍下面一些的陈芝树,一副冷淡孤高漠然远眺的姿态。

  按着这个角度她避险的话,势必得往他的位置撞去。

  她皱了皱眉,几乎在闪念之间就做出了选择。

  她抽脚,没有顺势往下奔,而是拼着跄踉跌倒的可能,往旁边侧了侧。

  旁边不远就是棵梅树,她微微侧开身的往下奔,自然脚步不稳,这一奔差点收势不住,直接一头撞上那棵梅树。

  陈芝树见状,身形一动,在莫安娴还未反应之前已然掠到旁边站在梅树前。

  如果莫安娴这时抬头,一定可以看见他淡漠如水的眸子里,此际极快地闪过一抹懊恼。

  不过,她这会自顾尚不暇,哪还能分神留意他的神情。

  本以为自己要倒霉的与梅树亲密接触一下,谁料真正撞到的时候,并没有预料中的糙厉冷硬疼痛,反而透着淡淡冷冽青竹气息的温软触感一下碰到她鼻端。

  而她本来做好准备去抵梅树的双手,这会正牢牢的捉住一片温软的却又微微僵硬所在。

  莫安娴眨眨眼,好半天才意识到陈芝树以身代树,让她这么不轻不重的撞上了。

  而她双手她目光瞟去,立即满脸通红的紧咬齿关,不让自己惊呼声逸出嘴唇。

  她双手,此际正牢牢的抓住他两侧腰眼呢。

  难怪刚才第一感觉,觉得这触感温柔又僵硬。

  而她鼻尖所在……,莫安娴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刚跄踉撞过来的姿势有多么尴尬了。

  她连忙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非礼勿视。

  可双手却因为紧张害羞,而完全忘了要放开。

  陈芝树暗暗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你,可以松手,起来。”

  明明很简短一句话,他却发觉必须十分艰难的克制着,才能以平稳的语调说完。

  莫安娴听着他的声音自头顶飘落,整张脸终于轰的一声似火烧着一般,完全从耳后红到了整张脸。

  “抱、抱歉。”她慌忙松开手,狼狈的退了退,结结巴巴道着歉,直到退出老远站定,她烧得通红的脸颊也不好意思从衣襟里抬起来。

  陈芝树看着她这模样,心里一瞬滋味复杂,想起刚才的情景,心脏处刚刚浮起的淡淡刺痛,忽然便明晰钻心起来。

  眸光微微缩了缩,他本来玉雪般莹白的脸庞,忽然变得苍白如纸。

  莫安娴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候,眼角掠见的便是他突然苍白至透明虚化的脸。她惊了惊,这会再顾不得害羞不好意思,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跑了过来。

  “你怎么样?身体不舒服吗?有没有带什么药在身上?”

  陈芝树没有在意她问了什么,看着她焦急紧张担忧的模样,忽然似是开窍了一般,垂着眸,福至心灵的眉心轻轻蹙了蹙。

  欲言又止瞟她一眼,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在了胸口心脏跳动处,道,“疼。”

  莫安娴瞄见他额头似乎都冒了冷汗,一时连自己手脚都觉得透了薄薄寒意。虽不知他身体到底有什么毛病,不过直觉上她觉得问题应该挺严重。

  她询问的看着他,语气不自觉放得又轻又柔,“我扶你过去那边歇一会?”

  陈芝树心中暗喜,顾不上那处强烈的疼痛,正想点头。

  忽然就听闻一道慵懒的低沉的却极富磁性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了过来,“原来你们在这赏梅,真让人好找。”

  陈芝树抬头,淡淡掠了掠自另一边转出来的靛蓝身影,眉梢几乎立即泛出一抹森然冰凉来。

  夏星沉是故意的!

  只一个眨眼,他原本苍白得仿佛透明的脸,忽地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莫安娴正担心呢,乍然听闻夏星沉的声音,心头正觉得高兴来了帮手。可她一转头,却又见陈芝树没事人一样将身姿站得笔直,就连神情也是淡淡的透着疏离冷清,面色却正常得很。

  眸光转了转,少女心中也落下浅浅困惑怀疑。

  “莫姑娘,要酿出白雪梅酿三日晴,这红梅花瓣是必不可少的。”

  莫安娴挑了挑眉,还未出声。夏星沉身后就传了大片脚步声,浮香袭来,随即只见衣衫鬓影在雪白里翩然摇动。

  “夏公子,我们也要学酿酒。”

  “酿酒需要拾这些梅花瓣吗?那正好,我们今天就来做一回踏雪拾梅的雅人。”

  众美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开了,同时也默默的在三人之间散开了。

  莫安娴看了看笑得一脸慵懒随意的右相大人,又看了看面容依旧冷清拒人千里外淡漠孤远的离王殿下,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吧,大家一起来拾梅花瓣。

  众美兴趣高昂,且梅庄距京城不近,当晚,大家就在深潭边那排精致小屋住下了。

  这山谷三面环山,遮风极好,他们住在深潭边,竟也不觉得太冷。

  而莫安娴睡得早,到了半夜的时候,反而醒过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她索性就起来。窗外月色皎洁,静静映在银白梅红的山坡上,更显这谷中清幽寂静。

  她坐在窗前,托腮看着山坡,然而该寂静无声的夜晚,她却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轻微响动。

  她凝神听了听,然后悄悄站了起来,往门边走去。

  确定声音是从外面那块平整大石附近传来之后,她轻轻拉开了一丝门缝。

  探头望去,皎洁月色下,一抹俊颀的笔直的身影正端坐在大石前。此刻,那眉目如画的男子正认真专注的在捣鼓那套酿酒的工具。

  莫安娴心头震了震,陈芝树大晚上不睡觉,一个人在这琢磨酿酒?

  她觉得自己横竖睡不着,便干脆倚在门边,静静看着那人有些笨拙的一举一动。

  陈芝树虽然从来没有学过酿酒,甚至在这之前,连见也没见过酿酒的工具。

  可这会,他专心的捣鼓了一会,就琢磨出酿酒的门道来了。

  莫安娴倚在门边,神色古怪的看着他动作慢慢从笨拙生疏到熟练,月色慢慢偏移。他酿得专注,莫安娴看得凝神,不知不觉中,居然真让他无师自通的慢慢酿出了一坛酒。

  少女诧异的看着他将手中花瓣一点点变成了酒液,在想白天没看见这神祗一样高不可攀的冰山殿下弯腰拾过一片花瓣,怎么这会他面前却有一蓝子那么多?

  不过,莫安娴诧异归诧异,却完全没有出去一问究竟的意思。

  因为她清陈,就算她去问,以陈霸王的脾性,也完全不会回答她。

  默默又看了一会,外面的陈芝树似是终于满意了。

  酿够一坛子酒之后,就停下了手中动作,反而拿起坛子就着月光慢慢挥动指尖。

  “这位在干什么呢?”少女狐疑的在房内低声自语,“对着坛子雕花?”

  陈殿下当然不会无聊给一个酒坛子雕什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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