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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头看张广一眼,那面色便立时惊喜莫名的,再看一眼,眼底仿佛都有泪光闪动了。

  那心酸感慨意外惊喜种种情绪一时之间齐齐涌入她含泪双目,张广只被她这眼神一凝,立时就心头沉沉的转开了头。

  信,是安如沁写的。

  原本安如沁并不敢写信到张家,可是,她怀了身孕,张广却连续两个多月没有露面。

  她心里忐忑不安,决定写这封信之前,也是辗转反侧了好几晚才狠下心执笔的。

  若没有张广同意,她就算冒险生下孩子,日后生活也得不到丝毫保障,所以她只能在胎儿情况已经稳定,并且已经确定是男孩子的时候,下定决心豪赌一把。

  她在信中措词小心翼翼充满卑微,可张夫人看完这封信,觉得这些日子再没有这个让人更高兴的消息了。

  “广儿,”张夫人含泪看着脸色阴沉冷酷的张广,哽咽中充满欢喜欣慰,“你有后了。”

  张夫人只顾着心头欢喜,一时都忘了这话无异于直接往张广伤口上头再撒把盐。

  张广一听这话,原本只是钝痛的心,立时觉得火辣辣的疼,就是喘口气都觉得浑身在痛。

  “这事包在娘身上,娘一定会把人给你完好的接到府里。”张夫人捏着信笺,即便这会在拍胸脯打包票,这手仍旧抖个不停。

  这心情,完全激动得没法用言语表达。

  眼下安如沁这封信,就好比在沙漠里行走已经渴到奄奄一息的人突然看见了绿洲一样。

  张夫人能不欣喜若狂吗?

  张广就知道不管安如沁是什么出身,这会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安如沁肚里怀着他的孩子,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他也知道以张家的门槛,就算安如沁怀着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也不可能光明正大以正妻身份迈进来。

  所以,他开口,只是让他娘帮着纳妾而已。

  张广如此懂事知分寸,张夫人本就心疼怜惜他以后不能人事,此刻骤然听闻喜讯,自然只会一力点头应允的份。

  张夫人好说话,因为她完全是站在母亲的立场用一颗慈母的心替张广着想。但这事到了张工羽那里,却被他坚决反对。

  “不行,广儿还未娶妻,怎么能先大张旗鼓纳妾。”他黑着一张脸,眉头紧拧成了麻花,从头到脚都写着满满的反对,“这不是让天下人都耻笑我张家,以后都诟病我张家没有规矩么?”

  “这样的先例一开,以后谁还敢将姑娘嫁进我们张家来?”

  这话原听着也不错,张工羽考虑的是全族人的处境。可张广以后无法复原,张夫人本就心里难过,在这事上头自然而然先存了补偿之心,一听这话,心里立即不乐意了,“广儿的情况特殊,你又不是不清陈。”

  一说到这,张夫人何止心酸难受,看着张工羽黑如锅底的脸,心里更来气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绝后才高兴吗?”

  “什么娶妻再纳妾,就他的情况,以后娶再贤淑的姑娘给他当妻子又如何,那也不能给他继承香火……”

  张夫人含泪低下头去,拿帕子掩着嘴低声涰泣着再也说不下去。

  张工羽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过了半天,才皱着眉头,极不情愿道,“人可以暂时先接到府里来,不过不能大张旗鼓,更不能让外人知道是广儿先纳的妾室。”

  未娶妻先纳妾,这不是张家丢不丢得起脸的问题,而是日后全族家风品性都要遭人诟病质疑。

  人可以有私心,但不能因为成全张广一个人,就将张家全族都置在那样让人轻视的位置。

  要成就一个世家不容易,但要毁掉一个世家大族却是顷刻之间就能做到的事。

  张夫人寒着脸,沉默了半天,才勉强点头,才是同意张工羽的主意。

  至于张广?

  他对这事根本不在乎,若不是安如沁刚好怀了他的孩子,他压根不会让她出现人前。

  张广命根受了伤,大概永远也无法复原这事,安如沁自然不会知道。除了张家的人,与曾经替张广诊治的大夫外,谁都不会知道这事。

  莫云昭当时会逃,也是从张广的伤势上,连蒙带猜的。

  因此当张夫人派人突然上门将安如沁接进张家的时候,对安如沁而言绝对是大大的惊喜。

  即使没有什么礼仪没有什么阵仗名份,就这样悄悄将她接进张家,她心头压了长久的大石也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既然张家派人接了他们母子进府,也就是等于默认了他们母子身份。

  这在以前,安如沁绝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幸好她当日在美玉阁门口摔倒的时候,遇到了懂医术的纪媛,若不是当时遇到了纪媛,哪里还有今日她的富贵荣华。

  想到纪媛,自然就想到了这几个月以来,纪媛为了帮她保胎,尽心尽力的点点滴滴了。

  即使眼下搬进了华丽富贵的张府,安如沁还是执意的请了纪媛为她保胎。

  纪媛知道她搬进张府之后,本不愿意踏进张府的,用她的话说,是“怕麻烦,这高门大院的规矩多,”可终拗不过安如沁苦苦哀求。

  又想到自己已经照应了安如沁几个月,目前安如沁的情况才算勉强安定下来,她若这时候撒手不管的话,还真不知到安如沁生产时会出什么状况。

  纪媛本就是个责任心极强的大夫,最后,在安如沁哀求下,又综合考虑各种情况,才勉强同意继续来张府为她保胎。

  这一日,纪媛如常的来到张府为安如沁检查,确定安如沁情况都挺稳定之后,她便离开张府了。

  而在她走了之后,便是张夫人特意为安如沁请来的大夫,也惯例的前来给安如沁请脉。

  然而,前一刻在纪媛诊断下还正常无比的安如沁,在这个大夫踏入她的房间为她请脉的时候,安如沁却突然腹痛起来。

  这一痛,并非简单的叫两声就完事。

  安如沁突然腹痛如绞,更是毫无预兆的就开始见红。

  “啊,大夫,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此刻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的安如沁,忍着阵阵钻心刀绞似的疼痛,眼神迷乱的看着神色凝重的大夫,颤着音声声恳求起来。

  不用安如沁恳求,能保住她的孩子的话,大夫肯定不会放弃。

  可是,在忙活一通之后,安如沁肚子里已经成形的男胎最终还是没能保住。

  安如沁眼神空洞的看着下人将一盆盆血水端出去,再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影逐渐在眼前模糊起来忽然眼前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张夫人知道她的孩子没保住之后,整个人如坠冰窖一样,僵得浑身不能动弹,只觉有森森寒意从头窜到脚。

  张夫人真怕张广得知这事会受不住打击发狂,可张广偏偏没有。甚至从他本就沉冷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

  至于愤怒伤心绝望之类的情绪,从他脸上更是看不出分毫。

  他来到厅里见到张夫人,只不冷不热问一句,“不是说胎像一直平和稳固,怎么突然就滑胎小产了”

  张夫人握着热茶,手还是一直抖个不停。看着他,想了又想,才道,“大夫说她应该是突然服食大量可致滑胎的东西。”

  张广仍旧沉着一张脸,毫无起伏的木然口吻,“两个大夫都没保住孩子”

  忽似想到什么,眼中狠色一闪,面容更沉了几分,“纪媛。”

  张夫人瞧见他突然含恨咬牙切齿的低声喃喃,不由得心惊肉跳的唤他一声,“广儿,这是意外,你别”

  劝慰的话,张夫人看着已然撇过头去的张广,实在难以开口再往下说。

  连这个唯一的血脉都没留下,他以后就真的绝后了。

  张广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转身走了。

  不过,他也只是离了安如沁住的院子,出到外面,立时就叫来一个管事吩咐道,“你派几个人派辆车,立即到仁心堂将纪大夫请到这来。”

  站在空旷的院子里,他没有看那管事,沉沉幽幽的眼神不知飘往何处;管事却听得一愣一愣,当然更听出了他特意咬重的那个“请”字。

  管事是前院管事,并不知后院刚刚才发生的事。

  只道他着急要请大夫请来,才又派人派车的。可想了想,又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太对劲,再看张广阴沉冷酷的脸庞,管事似是渐渐悟出了门道来。

  纪媛所开的仁心堂距离张家有些远,一个时辰前,她才刚从张家回到仁心堂,此刻正在仁心堂坐诊。

  看她的样子,大概刚刚写完药方,正对病人细心叮嘱。

  张家的马车一到仁心堂门外,立时就引起了纪媛注意。原因无他,只因这马车正正停在门口,还从马车里走下几个面色不善的护卫。

  纪媛一看到那马车的标志,心立时便莫名沉了沉;再见那几名浑身都透着煞气的护卫面无表情的大步走来,秀眉更是立即便蹙了起来。

  “纪大夫,”那几个护卫直接无视堂内被他们惊吓到的病人,走到纪媛身边,形成包抄之势,才有人面无表情道,“请立刻随我们到张府走一趟。”

  纪媛将事情仔细叮嘱完毕,又目送那受惊的大婶出了仁心堂,这才皱着眉头浑然无惧的看着跟她说话的护卫,疑惑道,“我一个时辰前才刚从府上回来,府上出了什么事”

  护卫答,“无可奉告,我们只是奉命请大夫过去。”

  这冰冷欠抽的口吻,纪媛真想从此再不踏入张府。不过眼下这情形,似乎由不得她选择。

  因为这群护卫一进入她的仁心堂,虽没有直接言语逼迫,但行动目光与气势无一不在向她的病人传递一个消息,那就是:“不怕死的尽管继续留在这里。”

  纪媛看着被这群恶霸一样的护卫逼得鸟兽散状,惊慌离开仁心堂的病人,心底忍不住阵阵怒火上涌。

  深吸口气,看了眼那些惊慌而走的病人,她握着拳头,冷冷道,“我跟你们走。”

  莫少轩完全没有料到,他从仁心堂附近路过,会看到纪媛。还是看到似被人押犯人一样,押着走上马车的纪媛。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可他没错过她脸上愤怒又隐忍的表情。

  心头莫名紧了紧,连忙一拍马背追了过来。

  正赶得及拦在马车前,张家的护卫见状,立时不悦斥道,“你什么人竟敢拦我们马车”

  莫少轩没理会护卫喝问,只盯着那道帘子,高声道,“里面可是纪媛纪大夫”

  纪媛突然听闻他的声音,一霎真是又惊又喜。

  想了一下,她才答道,“我是纪媛,他们这是亲自请我去张工羽将军家。”

  莫少轩听闻她回答,心头又沉了沉。原本还以为刚才他看错了,可这会已从她口中证实刚才他的猜测是真的。

  张家为什么出动几个会武的护卫逼迫她去张府

  在他沉吟间,张家的护卫又不耐的冷叱一声,“我们赶时间,识相的快让开。”

  莫少轩策马往旁边让了让,却忽然高声道,“纪大夫,正好我有事要前往张将军家,既是同道,不如一起。”

  张家的护卫听着他要一齐跟来,虽听着心中不满,却也没有做什么过火行为。他们今天这一趟,就是负责将纪媛接到府里,既然目的达成,其他人想去张府他们可管不着。

  纪媛一听这话,先是怔了怔,随后眉眼泛转出淡淡困惑,沉吟一会却没有再应声。

  莫少轩虽说要跟去张府,不过眼前的情形,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不对劲。他退到路旁想了一会,又对贴身小厮交待了几句,这才跟上张家的马车。

  从仁心堂到张府这路程不近,从仁心堂到莫府的路程也不近;不过小厮眼下可以说得上是临危受命,自然机灵的尽寻些捷径赶回莫府报讯。

  因此小厮赶回到莫府的时候,纪媛与莫少轩他们还未去到张府呢。

  “小姐,”红影面色有些凝重的匆匆走入枫林居偏厅,“出事了。”

  莫安娴正站在窗边在看窗花,想着什么时候让人将这些泛旧的窗花都给换了,忽然就听闻身后红影来了这么一句。

  “嗯什么事”

  她问得轻轻淡淡,不过瞧见红影眉目间的凝重之色,心头还是难禁的咯噔乱跳一下。

  她这个丫环性子沉稳,并不似青若跳脱,一般事情红影绝对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刚刚大少爷身边的易安赶回来报讯,说大少爷在路上碰见纪大夫被请去张府,怕是意图不良,便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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