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枚肉包误终身

　　窗前黑影闪现，风鸣雪第一个追了出去。月黑风高的夜晚，天光黯淡，看不清那人的身形，只有模模糊糊一抹黑影以风一般的速度飞掠过树梢、檐角、屋脊。耳边风声呼啸，风鸣雪纵然用尽全力，那鬼魅一般的黑影却始终远在七八丈之外，如飘风般捉摸不定，如游鱼般上纵下跃，忽又掠下屋脊东一滑，西一折，倏地转过墙角，没入幽深狭长的小巷之中。风鸣雪也紧随着转入小巷，却发现小巷中空无一人，那黑影早已消失于暗夜之中。耳边只余呼呼的风声，吹得檐下风铃叮当脆响，枝头树叶沙沙嘶鸣，却听不到脚步声，更听不到衣袂摩挲声。

　　“好厉害的飞行术！”风鸣雪不禁慨叹。

　　话说鸣海怔了一瞬，也随即追了出去。他的飞行术虽也称得上乘，与风鸣雪相比却是相去甚远。不久，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渐渐便难望其项背了。而鸣原呢，入门刚满四年，虽每日勤加修习，但与两位师兄相比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眼看着两位师兄都不见了踪影，自己总不能半途而废、扭头回家吧，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追。

　　鸣海追入一片树林之中。高树参天，密叶缝隙间漏下惨白的月光，地上斑驳的光影被呼啸的夜风吹得摇晃不止，夜晚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泥土的腥味沁入鼻观。“咕——咕咕咕咕——”，耳边赫然传来一阵似笑似啼的诡异叫声，那声音在旷无人烟的林子里回荡，穿透了梦魇般的黑暗，这种诡秘气氛叫他头皮发麻，一颗心直跳到嗓子眼。兀的，“哗啦啦啦”一声，一团黑影两点金光自头顶飞快掠过，吓了他一大跳，借着月色他才看清那是一只鸟，但速度太快、光线太暗，辨不清是何鸟。他刚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吐尽，“嘎吱嘎吱”，“嘎吱嘎吱”，他听到身后传来树叶被踩碎的声音，这声音虽微小细碎，却足够使人心惊胆寒。霎时，浑身汗毛悚然直立，背心涌过阵阵凉意，惊愕之下猛地回头，他看到一张面孔，这张面孔他是认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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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空气总是清新润湿的，宛若刚出浴少女肌肤上晶莹的水珠，盈满了蓬勃的生气，又令人不禁遐想向往。朝暾初上，蜜色晨曦一瞬间将青白色的万物染成温暖的金黄，仿若梦魇般的黑暗和蚀骨的寒气都不曾有过。小鸟啁啾，鼾声骤停，足音橐橐，炊烟袅袅，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一个碧玉年华的白衣少女，未施脂粉，却自是玉面丹唇，檀口桃腮，脖颈耳根后一头乌黑的长发流泻于白衣之上，不施一簪一钗，端的是天生丽质，不可方物。她仰望天际，阖目深吸一口气：“山下就是好，连空气里都有浓浓的饭香！”她那清水般的杏眼中蕴满甜甜的笑意，桃花般的脸蛋染上蜜色的晨曦，越发衬得明媚动人。

　　这个白衣少女便是风鸣雪的小师妹唐雪心，她是从玉虚山上偷跑下来的。山下的一切对她来说皆是极新鲜稀奇的，便连空气中弥漫的气息都让她心醉神迷，尤其是那饭香引得她肚中咕咕直叫。

　　即墨镇路边小摊上，香喷喷的肉包子咧嘴笑着，仿佛挥着手招呼她过来看看。唐雪心蹦蹦跳跳地跑过去，闻着热包子漫溢出的面香肉香咽了咽唾沫，冲着摆摊的大叔眯眼一笑：“大叔，我要一个肉包子。”

　　那大叔看得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笑容满面地道：“好嘞，小姑娘，一个肉包子两文钱。”说着夹起一个浑圆饱满、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包在油纸里，正欲递给她。

　　唐雪心一边伸手去接，一边疑惑地眨眼问道：“两文钱？那是什么意思？”

　　大叔的笑容霎时僵住了，递包子的手缩了回去：“小姑娘，你跟我开玩笑呢？买东西当然要给钱了。”

　　唐雪心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大叔，我没跟您开玩笑，钱是什么？”

　　那大叔惊得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你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哎哟喂，可真稀奇！小姑娘，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唐雪心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诮，仍一本正经地答道：“大叔，我不是从天上来的，我是从玉虚山上来的，我们那儿不用钱。”

　　那大叔几乎被哽得说不出话来，顺了口气方道：“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回听说呢。小姑娘，没钱买不了东西的，你拿了钱再来吧。”说着便要甩手轰人。

　　“大叔，我这儿有面饼，我跟您换行吗？”唐雪心说着，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牛皮色的油纸包，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以小猫乞食般的无辜眼神望着那大叔。

　　那大叔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面色和缓了许多，叹了口气道：“小姑娘，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等米下锅呢。饼我不需要，你去别处看看吧。”

　　说实话，这位大叔真不是坏人，肯跟她耐心解释良久，已算很不错了。若换个没有耐心的，怕是早就厉声厉色、恶言恶语地把她给轰走了。

　　出门时她带了干粮和水，却连一枚铜钱也没带，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她从未下过山，并不知山下做什么都需要钱。别的弟子下山历练之前都要接受师尊和资深弟子的训导，熟读下山须知，但她是偷跑出来的，对山下之事一概不知。

　　“为何从未听师兄师姐们提起过山下要用钱的事呀？”她在心里嘀咕着，摸了摸“咕咕”吵个不停的肚子，眼巴巴地望着香喷喷的肉饼包子、粥羹汤糊，只能一个劲儿地咽唾沫，“这么多好吃的……一会儿定要让师兄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给我。”

　　正沉吟间，忽闻一年轻公子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我替她买下了。”那声音如玉石叩鸣，雍容中透出清冷。唐雪心回眸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舒眉浅笑的俊俏公子。那公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若桃花，鼻如削玉，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一身以上好丝绸裁制的墨色衣袍，绣着精致的暗金云纹滚边，髻上斜斜地插一支羊脂玉发簪，手中握一柄象牙骨折扇。这副仪容风度，恰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举世无双、美如宋玉、貌若潘安之雍容贵公子的标配。

　　唐雪心只觉眼前明晃晃的耀眼，不可逼视。她怔了半晌，那俊俏公子已将油纸包好的肉包子递到她面前，嘴角浮起一抹淡如春风的笑：“拿去吧。”

　　唐雪心揉了揉眼，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伸手想去接，但掂量了一下又缩了回来：“师兄说了不可随便受人恩惠，我还是不要了。多谢这位哥哥！”

　　那俊俏公子低头轻笑：“不过两文钱罢了，算不得什么恩惠。”说着将包子塞到她手中，悠悠转身，拔步要走。

　　手中肉包子的香气扑入鼻观，肚中馋虫仿被施了魔咒，一股脑侵入心神，唐雪心顿觉无力抗拒，捧着肉包子的手紧了紧。她眼看那俊俏公子快走远了，忙追了上去，轻拉他的衣袖：“怎可生受你的，你且告诉我你家住哪里，我拿了钱便来还你。”

　　那俊俏公子停下脚步，薄唇抿出一抹浅笑：“不必了，我不需要你还的。”

　　唐雪心只道他不稀罕钱，便绞尽脑汁想别的法子还他。

　　“我这儿有面饼你要不要？”“不要。”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讲的故事可有趣了。”“不必，我并非三岁孩童。”

　　“嗯……那我舞剑给你看。”“好是好，不过我眼前并无此雅兴。”

　　那俊俏公子见她已没辙，唇角一勾，抬脚缓行几步，只听身后一声清音传来：“那你说我该如何还你？”

　　他脚下一顿，长眉轻挑，缓缓回眸一笑，嘴角噙着的那抹浅笑分明带着一丝魅惑，闲闲地道：“我要……”他有意无意地停顿了一下，接着一字一顿地道，“你-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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