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红杏似乎被吓到了不再追问，粉蝶呜呜地哭着，薛三小姐似是不忍听下去，低头绕着丝线。
一个十四五岁的乡下女孩子能有什么见识，胡妈妈终于点头道：“若不是亲眼所见，琬丫头说不了这么细致。”
贾琬受到激励，接下去说道：“翠屏姐姐必定是在府里拘久了，好容易放出去几天，乘着姑娘和妈妈还没有召回她，她各处逛逛庙宇楼阁，看看山川井水，如此才不小心滑落的。若是她特意投缳自尽，那不过就是个糊涂人，也不值得姑娘、妈妈和各位姐姐为她这般伤心争辩了。”
一口气说完，贾琬的感觉只有一个，感谢我的初中老师熊桂香！
感谢熊桂香老师当年逼着我阅读四大名著、老残游记、三言二拍……。
古典名著一定要多看呀，流传至今必定有它的过人之处啊，方才这段话活脱脱就是红楼梦里，金钏儿自尽之时薛宝钗劝慰王夫人的话。
薛三小姐柔声道：“难为翠屏出去还不忘记我，妈妈给她些发送银钱，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胡妈妈本就不欲继续纠缠，听闻此话哪里不会借坡下驴，忙笑道：“已经打算吩咐红杏将翠屏的随身衣物收拾了送出去，另外还有几匹缎子和银子给她发送。姑娘放心，我们府里出去的丫鬟，只要对主子忠实，太太必定不会亏待了人家。”
说着仍追究道：“只是那些首饰不知去了何处？”
薛三小姐摆摆手道：“我向来也不喜欢这些花儿钗儿的，有一两件撑撑场面也就是了。若是太太问起来，你便推说路上颠簸掉了，或是说赠了佛道了，回头在账上销了便是。如今为此已丢了翠屏的性命，妈妈莫要问了。”
胡妈妈还要争辩，薛三小姐揉着太阳穴起身，那边粉蝶听说有银钱，又有了好发送，也不再争辩什么了，只是站起身默默擦眼泪。
贾琬没有想到三等丫鬟居然有这么多的好处，每个月五百文的月例银子，每季一绸一棉两套衣裳，日常的用品可以到公中领取，衣裳也不用自己洗，自有浆洗的婆子给洗了送来。到了一等丫鬟更有一个随身小丫鬟伺候。
分给贾琬的活是打扫薛三小姐的寝居，收拾屋子，同时还要顺带收拾一等丫鬟的起居。
薛三姑娘的主室两边各有两间耳房，原本是四大丫鬟各占一间，如今空出了一间翠屏的房间，暂时无人去住，胡妈妈便做主让收拾屋子的贾琬和梳头的银桂住了进去。
贾琬收拾出了一个床榻，将领来的衣裳杂物放入箱中，便往四大丫鬟的房间去洒扫，不过是扫扫地，洒洒水，擦擦桌子，贾琬手脚麻利地收拾完粉蝶的房间又到了黄莺的房间。
现在正在粉蝶值守，黄莺在屋里闷闷地坐在床上翻着簸箩里的绣件，见贾琬进来也不作声，只由着贾琬收拾，偶尔一两声叹气也是微不可闻的。
不多时，粉蝶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压低声音指着黄莺的鼻子道：“你亏心不亏心，当初你我和翠屏姐姐一起进府，一起吃住，一起长大。这些年翠屏姐姐如亲姐姐一般照顾我们，若是没有她，你那脸早就被太太打肿了好几次，如今翠屏姐姐死了，你却一句公道话都不敢为她说。你摸摸你那心还在不在。”
黄莺低头半日方道：“我也是没法子，翠屏姐姐人死不能复生，今天胡妈妈提着我的亲事说话，她和崔妈妈是手帕交，若是我不顺着她些……”
粉蝶呸了一声，自顾自坐下道：“你便顾着你自己，不管别人的死活。说句不好听的话，翠屏姐姐比你年纪大，当一等丫鬟的资历也比你老，若不是她让着你，这亲事轮得到你？”
黄莺头越发低了，语气却不服地辩道：“翠屏姐姐也不是特特让着我，只不过家里困难，想多挣些月例银钱才留下的。”
粉蝶不怒反笑道：“都是你有理，左不过你这次回京都后就即刻出嫁了，好一个赫赫的崔大奶奶，有了夫家就将娘家的姐妹们都忘了个干净。”
黄莺低声弄着帕子辩解道：“你是老太太送给三姑娘的，胡妈妈奈何不得你，连太太也要高看你几分，可我们都是归太太管，这次出来太太将三姑娘交给了胡妈妈，便是将我们的身家交给了胡妈妈，我哪里敢不听她的。”
粉蝶气得呼呼喘气，指着贾琬道：“你怎么看？”
怎么又是我怎么看？
我招谁惹谁了？
你们姐妹拌嘴关我什么事情？
贾琬心中大呼冤枉，这碍着我什么事情了，一口一个你怎么看，本宫又不是元芳，还能回答说大人所言极是吗？
只是贾琬初来乍到哪里敢得罪这两个一等丫鬟，左右逢源道：“粉蝶姐姐说的对，黄莺姐姐说的也没错。”
看到粉蝶和黄莺都看着自己，贾琬硬着头皮道：“粉蝶姐姐重感情让人敬佩，但是正如黄莺姐姐所说，翠屏姐姐人死不能复生，大家各自有各自的为难之处……”
“你的意思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倒是我多管闲事了。”粉蝶口气不善地看着贾琬。
贾琬指着匣子笑道：“姐姐心疼翠屏姐姐，黄莺姐姐何尝不是，方才自我进屋黄莺姐姐就一言不发，只是找着衣裳和体己之物，是打算要体体面面送翠屏姐姐呢。”
反正自己的话已经说到了，至于黄小鸟能领会多少就看她自己了。
黄莺看了一眼贾琬，回过神道：“我这里有几件新衣裳，翠屏姐姐和我的身材差不多，拿去装裹了正合适。另外还有些散碎银钱，给了她老子娘当养老的吧。”
粉蝶看了看床上散乱的物件，似是在收拾的模样，点头道：“我就说你并非是个无情无义的。我也收拾了一个包裹，预备给翠屏姐姐家中送去。”
黄莺整理了一番衣裳道：“夜间是我和红杏当值，你自己去吃饭。”
两人一时无话，黄莺有几分赌气地打帘出去。
粉蝶探究地看着贾琬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有几分口才。今日之事多亏了你，翠屏姐姐才不至于死后还遭诟病。你细细和我说说你在井边看到的情形。”
贾琬吐吐舌头调皮道：“好姐姐，我并没有见到过什么翠屏姐姐红萍姐姐，只不过看姐姐当时为难，才突然灵机一动随口说的，为的是替姐姐解围。”
粉蝶脸上的粉似乎都掉下来一层，她张口结舌道：“你……你，这你居然都敢随口说，若是让胡妈妈知道了，可有一场闹的。”
“人都已经死了，她还能还闹什么。”贾琬摊手笑了笑半劝道，“姐姐万事也别太计较，譬如今日，翠屏姐姐被赶出去投井已经成了定局，姐姐何必计较为何赶出去，只想想怎么安顿后人，谋个让死者后顾无忧方是上策。”
贾琬说完便有些后悔，交浅言深，自己和粉蝴蝶说这些干什么，她是一等丫鬟，我不过是个刚进府的三等丫鬟，可别搅入是非圈才是，本宫的卖身契还在胡妈妈手上呢。
粉蝶意味深长地看了贾琬一眼道：“总之，今日之事我承你的情。”
承情不承情的无所谓，以后少揪着本宫问话就好。
贾琬觉得身心俱疲地回到房间，却见自己的床从窗下被挪到了墙角，床下的箱子也被挪动，而且似乎被打开翻动过。
原本自己床榻的位置被另一张床占据，还有大大小小的包裹放了半间房。
一个梳着高髻头发水光滑溜，左边眉毛里有一颗红痣的女子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就是贾琬？”
听闻与自己同屋的是梳头的银桂，贾琬试探地问道：“你是银桂？”
看着眼前人颤颤巍巍的高髻，贾琬就断定她就是银桂。前世满街走的头型前卫的青年都是发廊里头剪发的，这银桂不过是古代的洗剪吹而已嘛！
银桂恩了一声，爱理不搭。
贾琬指着自己的东西，问道：“你如何挪了我的物件？”
银桂毫无愧疚道：“我的东西多，自然要多占些地方，你的东西这么点儿，让让我又何妨？”
贾琬今日有些累了不愿多争，反正不过是一个躺着睡觉的地方，懒得大动干戈了，初来乍到的免得惹人厌。
见贾琬不做声是个好欺负的，银桂有些倨傲道：“我比你早几年进府，三姑娘的发髻都是如今我料理，这可是个精细活，又关系着三姑娘的脸面，说起来还是你洒扫的活简单。”
贾琬不明所以地睁大着眼睛看着银桂。
第一次见面这是在表功吗？
就算我知道梳头是个技术活，但是月例银子也不归我发，在我这里表功也没什么用处吧？
找个存在感和优越感？
银桂见她不知趣，索性直接道：“反正你也要打扫姑娘和姐姐们的房间，多一间少一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后这间房就归你打扫了，顺带着晚上打热水、倒盂盆。”
原来是要自己干活伺候她，贾琬眼皮也不眨一下道：“好呀。”
银桂见贾琬如此好说话，得寸进尺坐下道：“今日给三姑娘弄了一个朝仙髻，花了整整半个时辰，累得我肩膀都酸痛了，你过来帮我捏一捏。”
再不反击估计下一步就是要帮她沐浴更衣，再加搓个背了。
贾琬嘻嘻一笑，往椅子上一坐，指着自己的头道：“反正银桂姐姐都要梳头，多一个少一个也不是什麽大事，今后我的头发就都交给姐姐打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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