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银桂脸色一板，摔门自去端饭来吃。贾琬看时辰已是申时，忙也去小厨房端饭菜来吃。
待到和银桂都坐下吃饭时，贾琬才发现不对，银桂面前的是鹌鹑蛋烧肉、茭白牛肉丝，豆腐面筋，鸡汁白菜汤并一份精致米饭，而自己面前的是清炒豆芽菜和水煮苦瓜并一份米饭。
银桂幸灾乐祸夹起一块肉笑道：“你是不是近几日上火，吃得都如此素净。”
贾琬夹起一筷豆芽菜，笑道：“听说豆芽、苦瓜下火利水，对皮肤有百利无一害，而茭白、豆腐、鹌鹑都是发物，难怪银桂姐姐脸上痘印新旧不一，可见祸从口出，病从口入是至理。”
银桂哼了一声道：“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是酸的。”话虽如此说，但是明显地夹菜少了些。
贾琬懒得理她，只是在想着要不要去厨房问问为何同是三等丫鬟，吃食上却天差地别，却又顾忌着自己初来乍到，正在天人交战之时，粉蝶叫了贾琬出去轮值守夜。
原本轮值是四个大丫鬟两两替换，如今翠屏去了，那些中不溜的丫鬟都盯着一等丫鬟这个缺，这个当口叫谁顶替翠屏的班都不合适，粉蝶这才叫了新到的贾琬。
贾琬心中另有计较，自己的卖身契在胡妈妈手中保管，胡妈妈和粉蝶势成水火，自己若是和粉蝶走得过近，别说胡妈妈不答应，就是红杏估计都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贾琬决定少说多看。若是粉蝶一定要拉着自己说话，便拿出自己的装睡绝活，总不能不让自己睡觉吧。
守夜总的来说还是个轻松活，一句话概括就是□□。一来是担心小姐害怕，二来是伺候夜里端茶倒水更衣。
待到黄莺和红杏为薛三姑娘放下头饰，卸妆匀面、铺床叠被、熄灭烛火退下后，粉蝶和贾琬在幔帐外点了一根长明烛台，将烛芯剪到黄豆大小，方在薛三姑娘外屋的美人靠上歇下。
月光幽幽地照进来，外屋的窗棱正好对着初升的圆月，柔和静谧悠然，似乎在月光的包容下，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在这种美好下，贾琬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粉蝶幽幽开始说话了：“我们四人是一同进府的，当时我被分给了老太太，红杏跟了太太，黄莺跟了四姑娘，翠屏跟了二少爷，也算是缘分，这些年悠悠转转如今我们四个又都到了三姑娘身旁。”
都是月亮犯的错，好好的勾起了粉蝶的回忆，乘着粉蝶的话题还未曾展开，贾琬清了清嗓子笑道：“姐姐，现在天色已晚……”
贾琬正想说咱们洗洗睡吧，粉蝶发愁道：“太太出身皇亲国戚，老太太渐渐也有些压服不住了。”
贾琬是从宫中出来的，好容易听到和宫里挨边的消息哪里舍得去睡觉，忙笑问道：“好姐姐，咱们太太是皇亲国戚？我如何没听说过，不知太太出阁前是哪位宗亲家的闺秀？若是宗亲出身，如何嫁入了四品官府中？”
薛大人是大理寺正卿，虽然官位显赫但官阶并不高，只是正四品的官员。大熙朝的宗亲族女，向来是挑选三品以上世家官员联姻，当然也不乏有少许选择了后起的俊秀联姻。
粉蝶神秘道：“理亲王听说过吗？太太是理亲王家的。”
宛妃在宫中的时候和理亲王有颇多交集，是以贾琬听到理亲王几个字，心中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贾琬想了想道：“理亲王虽说是皇上的叔叔，但不过比皇上大五六岁，如今不到三十的年纪，而太太是过了四十的人，如何能与理亲王扯上关系。”
往日在宫中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过理亲王有这门亲戚。
粉蝶哟了一声道：“怪道人说理亲王是京都第一美男子呢，连你都知道了理亲王的大名。只是你有所不知，理亲王有个心爱的侍妾，这些年独得理亲王的喜爱，太太便是这侍妾的远方表姨妈，若是从这上头论起来太太比皇上倒是大了两辈。”
贾琬扑哧一声笑了：“我道是什么皇亲国戚，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是龙尾巴上附着的小虾米。”
王府侍妾不能入宗族玉碟，侍妾的家人更不能算作正经亲戚，到了王府都只能回禀了王妃走侧门出入，更何况一个远方表姨妈又是什么正经亲戚？还比皇上大两辈，真是扯虎皮做大衣，也不怕犯了大不敬之罪。
粉蝶哼了一声道：“理亲王宠幸这个侍妾，多少人想要走关系都不可得，这层关系已经难能可贵了。”
贾琬意兴阑珊道：“姐姐，今日闹腾了一天，睡吧。”
粉蝶将头凑过来笑道：“我知道你有心事，三等丫鬟的分例是每顿膳食两荤两素，今日晚间你的分例只有两个素菜，比最低等小丫头都不如，你可知其中的缘由？”
贾琬听到涉及自身，忙起身拉着粉蝶道：“好姐姐告诉我吧。”
粉蝶哼了一身道：“你是不是得罪了银桂？看不出你也是个倔的，刚来一天就得罪了她。”
贾琬恨恨道：“我便知道与这桂花相关。好姐姐，你细细教我，免得我得罪了人也不自知。”
粉蝶道：“厨房的申妈妈的表侄女是银桂姑父的侄媳妇，银桂仗着这层关系，从前同屋的小丫鬟谁不巴着她。你得罪了银桂，银桂和申妈妈一说，克扣你的分例也不足为奇了。”
“难道她就不怕我去告诉胡妈妈和姑娘。”都说胡妈妈治内严厉，看来也不过如此。贾琬眨巴着眼睛问道。
粉蝶笑道：“胡妈妈的女婿的表妹是申妈妈的侄媳妇，你往哪里告去？告了也是白费事。”
贾琬扳着指头数了半天也没弄清楚这亲戚关系，只得心叹道，还是现代计/划/生/育的规矩好，旧社会孩子生得多，裙带关系千丝万缕，走错一步得罪一片。
提起胡妈妈，粉蝶颇有些愤愤然：“仗着是太太的人，把我们都不当好人，满屋子除了太太就是她最大，连姑娘说她几句都敢驳回，连带着红杏如今都有些目中无人了，我若不是老太太送来的，早就如黄莺一般被她牢牢捏着了。”
听到粉蝶又说三道四地拉上其他人，贾琬为了避嫌假意打了个呵欠道：“姐姐，已经快亥时了，早些安歇吧，明日还有明日之事呢。”
粉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要恢复分例也简单得很，你只说想不想知道吧？”
事关口腹之欲，贾琬一翻身起来拉着她笑道：“好姐姐疼我，赶紧教我吧。”
粉蝶指着黄莺的房间道：“你去找黄莺便可。”
找黄小鸟有什么用，黄小鸟自己还一副受气包的样子，贾琬偃旗息鼓地想。
粉蝶见贾琬不做声，解释道：“申妈妈和崔妈妈是两姨姐妹，黄莺眼看着就要嫁入崔家，申妈妈就是她的嫡亲姨婆婆，难道不比银桂这种拐弯抹角的亲戚要近，她说一句话比银桂十句话都强。”
贾琬听得有这层关系，喜道：“我明日想想办法，只是黄莺姐姐颇有些不好接近，今日我与她说话不到三两句，如何搭得上话？”
粉蝶听贾琬如此说，不禁唉声道：“黄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性子，从小儿开始便是如此，不关她的事情她一句也不多说，不关她的事一件也不愿多做。这还罢了，从小的性子就是如此。可恨红杏这几年日益骄横了起来，最近离开京城越发娇纵，竟有些胡妈妈的做派了。”
又拉扯上其他人了！
贾琬伸懒腰道：“粉蝶姐姐，睡吧。”
“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粉蝶伸手过来呵她的咯吱窝道，“黄莺针线上不行，如今为了绣嫁妆急得暗地里直跳脚，你若是能给她缝些帕子、香囊之类的，让她进了崔家能有些拿得出手的绣件送妯娌姑子，还怕她不投桃报李帮你？”
贾琬拍手道：“这倒是不难。”
当时来薛府前，自己已绣了好几个香囊锦袋，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料来能入得了黄莺的眼。
粉蝶叹气道：“黄莺倒是得了好去处，我今年也快十六了，不知道今后的路在何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不过连姑娘的婚事都身不由己，我们这些为奴为婢的又有什么好叹气的。”
这姑娘真会聊天！
轮值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少说多做的贾琬，顿时对粉蝶刮目相看，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聊了一个时辰了，粉蝶公中带私，节奏收放自如，贾琬想听的不想听的都被她说到了。
见她还要继续说，贾琬道：“粉蝶姐姐，睡吧。”
粉蝶叹了口气道：“从前小时我睡不着的时候，翠屏姐姐都会给我哼小曲，记得当年……。”
见粉蝶还要回忆，贾琬快刀斩乱麻道：“我给姐姐唱歌睡觉便是。”
粉蝶笑道：“我不爱听昆曲小调，也不喜欢那些荒腔走板的。”
贾琬笑道：“不是寻常的歌曲，是专为姐姐写的歌。”
在粉蝶期盼的眼光中，贾琬拉上帘子遮住漫天月光，轻唱道：“亲爱的，你慢慢飞，飞过丛林去看小溪水，亲爱的，来跳个舞，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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