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眼看拿黑靴就要落在赵诚左腿膝盖上，白染便察觉到一道力量从她身后袭来。

　　白染迅速改力，脚下一旋，猛地摊开寒玉折扇，生生接下了那突如其来的的力道。

　　她抬起头，有几个身影冲过人群，进了小小的雅间。白染心里惊得很，刚才自己感受到这股力量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避让，只能逞能接下。要是自己没有注意到，怕被废的，就是她了。

　　几个身影站定，其中有个约莫三四十岁男子，身形挺拔，和地上的赵诚一样，穿着华服锦带。

　　白染认得他，不就是赵诚那个蛮横不讲理的老爹吗？

　　赵端立看见地上的独子，嘴边的胡子气得抖了两下：“白染！我儿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生生折断了他的双臂！”

　　白染冷冷看了眼被赵家弟子扶起来的赵诚，语调平静的说道：“如此败类，废其双臂，何需理由。”

　　“好个何需理由。”赵端立咬牙切齿，“凌兄，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白染听见她师父也来了，不由得一怔。随即她又想，是了，赵端立赶来了，没道理她师父没赶来，估计其他几大世家的家主也都在。

　　白染侧过身，看见门边的灰袍，微微抬起头，便看见她师父立在门边。她又往门外迅速瞥了一眼，那几尊压死人的大佛一个个杵在人群散开的一小片空位上。

　　凌仲谷平日里都是以和气儒雅得名，与他相识的人无一不称赞一句“凌家主确是好风采”。可眼下，和气儒雅的凌仲谷黑着脸，眉头紧蹙扫了一眼雅间里情形，目光在爱女凌宛身上停下。

　　“师父。”白染收起乖张，规规矩矩的低下头。

　　“这个无赖拿了个蛊虫来害我，阿染留他条命，已经是心慈手软。”凌宛看见赵端立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不由火气上头。

　　白染皱了皱眉，她原本不说沉蛊的事情，不过是担心此处人多，于宛儿师姐的名声不利。却没想到师姐为了维护她，就这么将事情说破。

　　赵端立一进来就知道赵诚被打成这样，里面有些原因。白染打断他儿子的手，他迟早要讨回来，可现在赵端立还不想和凌家撕破脸。他强压着当场拍死白染的怒火，把话头交到了凌仲谷的手上，却没想到凌家这个丫头这么不识好歹。

　　“我师弟被你们折磨成这个样子，你们还泼脏水。”说话的是赵端立的大弟子贺存，平日里跟着他师父走遍各大世家，明眼人看着就知道这是赵端立替他不争气的儿子找的二把手。

　　贺存自然也知道他这个师弟的手段，对凌宛图谋不轨的事情，肯定能找出线索头绪。他如此说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他料想凌仲谷不想拿爱女名声开玩笑。这两边拖延一下，然后私下再对峙寻求解决办法，也好过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两家颜面。

　　“哦？贺贤侄的意思是阿染和宛儿合伙设计赵贤侄，把他打成重伤，又恶意污蔑？”凌仲谷终于散去脸上黑压压的乌云，眼里有些怒气，却控制的极好。

　　白染在心里摇摇头，世人皆道她师父温和儒雅，却没见识过凌仲谷凌家主的护短，今日这些人怕是要开开眼了。

　　赵端立和贺存没想到凌仲谷与他女儿一般，竟非得咬出个好歹来。

　　外头的人听出事情的门道，加上赵诚垂涎凌宛不是什么秘密，他几次三番的纠缠凌宛也都有人看见。又听说凌宛很中意她那个小师弟白染，所有赵诚看白染不顺眼。

　　这来来去去的，大伙都觉得是赵诚纠缠无果，便起了贼心，想用龌龊手段得到凌宛。白染撞破此事，气得折断了赵诚的双手。凌家主爱女心切，不舍得女儿受委屈，便准备向赵家主讨要说法。

　　这众人心里怎么想，赵端立心里也是怎么想。他不想撕破脸，但既然对方不在乎脸面，他也没必要再留情面。

　　赵端立冷冷笑了两下：“你既然说我儿用蛊虫害你，请问是什么蛊什么虫？”他不回答凌仲谷的话，反倒转向凌宛。

　　凌宛“哼”了一声：“这种龌龊的东西，我怎么知道？”

　　白染看着面前的乱局，心想她师父都表态了，她这个做徒弟的能不表示一下自己的孝心？

　　“敢问凌家主可听说过沉蛊？”

　　赵端立听了“沉蛊”两个字，不由皱了皱眉。

　　“沉蛊？竟然是沉蛊！”凌仲谷还是一副隐忍怒火的模样，“赵家主可知道，这‘沉蛊’可比不得一般蛊虫。”

　　凌仲谷涵养向来很好，驱邪世家里的家主，他都称一声兄弟贤侄。他此时一声“赵家主”让在场的都心里“咯噔”一下。

　　赵端立不说话，白染就得接过话头，给师傅唱好这出戏。

　　“‘沉蛊’乃七大禁蛊之一，虽不像‘噬根蛊’和‘血蛊’那样人尽皆知，但说到底还是恶毒蛊咒。”白染庆幸自己喜欢研究歪门邪道，才能对禁蛊禁术这般了解，“单凭这造蛊之人的名字，使了‘沉蛊’便是罪大恶极。”

　　“白染，你别在这儿危言耸听！”贺存看师父脸色，便晓得了“沉蛊”不是什么好东西，听到“噬根蛊”和“血蛊”，他越发察觉到事情不妙。

　　“贺师兄乃赵家主的得意弟子，怎么？连‘沉蛊’都不知道？”白染一脸正经模样，仿佛贺存不知道“沉蛊”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凌兄，你就任由这个小辈在这儿胡言乱语？”赵端立终于沉不住气，他怒目看向凌仲谷，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冤屈，“当年山妖一族的‘沉蛊’是我亲手所灭，如今反倒怀疑我藏了‘沉蛊’不成？”

　　“阿染向来如此，赵家主何必与她计较？”凌仲谷也冷着脸。

　　众人听到“山妖一族”愈发惊惧，这年轻人的纠扯，怎么就与黎川耀族联系上了呢？

　　黎川耀族是十五年前盘踞黎川的魔人，因其族人天赋异禀，能逆生死、可通阴阳，便自诩山川共主。

　　“对了，凌兄的二弟凌禁月当年与山妖秦素纠缠，那秦素还是古潇潇的亲传弟子呢。”赵端立阴阳怪气，仿佛意有所指。

　　“难不成是我给宛儿下蛊？”凌仲谷露出明显怒气。

　　这话听着很有理，谁会给自己的闺女下蛊，让别人的儿子去轻薄？若是那想要攀附权贵的小人倒有几分可能，可谁不知道凌仲谷多宝贝他那个独女。

　　“凌兄自然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可指不定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动了歪心思。”

　　话锋一转，直指白染而来。

　　白染心想，这时候该有个人出来打哈哈了。

　　正想着，外边几尊大佛里有个面相和气的中年人站了出来，细碎的议论声立刻静下来。

　　“凌兄赵兄，此事怕有什么误会，不如我们回凌家庄，再好好谈谈。”

　　白染往外头瞥了一眼，看见个墨绿的身影。

　　嗬，这儿子要来给老子打脸了。

　　周备原本就天资平平，和杨岂寒走了一路，倒是走出了自信。这水榭之上，居然还有比他更加不精于修行的。

　　他边想边拉着杨岂寒快走，直到看见一群人，估计是到了。

　　周备心里担心的紧，甩开杨岂寒就往人群里挤。他听见人群里的议论，才知道现在正在争论到底这“沉蛊”是谁下的。

　　“就是赵诚这个混蛋下得蛊！”周备不管不顾，冲出人群，却见到他老爹周昀正站在人群外一脸和气。

　　众人听到这声高呼，不由得循声望向他。

　　“备儿，你胡说什么？”周昀听见儿子的声音，再回头一看。周备看起来有些狼狈，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

　　周昀本就是个老狐狸，这现下的场景也不怎么难猜，原本装着糊涂，现在看见自己儿子这么个倒霉模样，就干脆热闹热闹吧。

　　“爹。”周备有些怕他爹，明明看着是个烂好人，可他知道，这叫笑面虎，“我没有说谎。”他抬眼看见雅间内的情形。

　　赵诚被人搀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白染静静立在边上，那张脸似笑又非笑。而赵世伯和凌世伯正怒目相对、剑拔弩张。

　　最后，周备看了眼桃红衣裙的凌宛。她被一个年纪小些的师妹扶着，面色有些苍白，应是沉蛊留下的影响。好在凌宛的一双眼很是有神，说明并无大碍。

　　“各位世伯世叔。”周备转向各位家主，看了眼里头最年轻的男子，“还有顾师兄……事情始末并不复杂，晚辈长话短说。”

　　周备原本在水榭雅阁里看龙舟会，看见自家的龙舟输了，心里不痛快，就出了雅间四处走走。他才在廊上走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在谈什么“沉蛊”。

　　沉蛊之事，他老爹周昀跟他提起过。如今又听人提起，难免会注意。周备原想或许是有人聊天提起，没什么要紧。他刚想走，又听见了“凌宛”。

　　后边的事，白染他们都知道。说话的是那三个狗腿，周备听了气不过，冲进雅间询问赵诚在哪儿，结果挨了一顿揍。

　　周备不提他为何会“气不过”，只说那三个狗腿言之凿凿，指明赵诚拿了沉蛊使手段。眼下的情形，又印证了那三个狗腿所言不虚。

　　赵端立自周备出来，就一直阴着脸一声不吭。等周备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周贤侄既是听他人闲说，又怎么一口咬定是我儿下得蛊？”

　　“即便蛊不是他下的，趁我虚弱，图谋不轨也是假的？”凌宛被赵端立的话气得不轻，她不像爹爹和阿染，能心平气和地与人辩说，每每这个时候，凌宛都克制不住自己。

　　赵端立有意绕开了赵诚图谋不轨的事情，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落在“沉蛊”上面，哪想到凌宛一句话就撇开了沉蛊，只言赵诚的混账事。

　　“是了，赵家主，令郎所做之事，还望给个交代。”凌仲谷最后开口，摆明他非得得个说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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