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谁写的?

　　眼看魔宗解封之期一日近过一日，各处修真门派纷纷厉兵秣马。为了刺激小辈提高修为，紫云山跟极东的霁月谷更是在年末举行了场修行交流会。因着此事是澄方尊者提出，场地自是由紫云山提供。

　　霁月谷与紫云山一样，都是修真界有名的百年名门，两派声望曾经不相上下。只是十几年前的封魔一役，叶正以一已之力将魔宗封印在紫云山中，让紫云山抢尽风头，一跃成为世人心中的修真门派之首。霁月谷固然不服，这几年暗中没少与紫云山较劲，却收效甚微。此次交流会，谷主更是怀着重振谷威，力挫紫云山锐气的小小心思。

　　不过，在这本应波涛暗涌的紧张气氛中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暧昧。

　　早在一个月前，紫云山的山脚下便不时可见陌生姑娘低徊漫步、偷偷向山上探头探脑的身影。守门人撵了几回，对方不只没有离开，还跟他打听起某些弟子的个人情况，后来干脆把他当成递信的使者，几乎每天都让他捧回堆成小山的彩笺。

　　送信的姑娘每天都在变，收信的弟子却总是那么几个。而且都是些样貌出众的男弟子。这次霁月谷的弟子涌入山内，里面多数女弟子竟也与那些山下的姑娘一样，只是更加近水楼台。每日在男弟子住寝的松离苑外悠悠徘徊，还不时有意无意落下几条五颜六色的帕子。

　　究其这诡异现象的原因，皆因最近在坊间疯传，名为《紫云山之胡话美男》的话本。

　　话本中精挑细选了山内十二名各种类型、容姿具佳的男弟子。从样貌、身材、性格到家世都有着详细介绍，并给其列位排名，再以他们为主角将其每日在山中修行之事编绘成故事。

　　故事曲折生动、扣人心弦，也不知是真是假，才二个月便出了三册，坊间好评如潮。仰慕里面男弟子的姑娘如出巢的蜜蜂，越聚越多。

　　其中最受欢迎的自是排在首位被描绘的如谪仙一般的秦桑榆。

　　秦桑榆现在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各种表白的彩笺跟手帕，更有大胆的姑娘对他当面倾诉衷肠。

　　“桑榆公子智斗章鱼妖，哇，画得跟秦少爷一模一样诶。”

　　池塘边，通往住寝的碎石小路上，小厮跟在陈庭瑞的后面，边走边津津有味的翻着最新一册的《紫云山之胡话美男》。

　　“竟然还有下回预告？章鱼妖不敌美|色|诱惑，爱上了桑榆公子……”

　　前头的陈庭瑞横眉竖眼的转回头来打断他，冷道：“你很无聊？看这种俗烂的玩意儿。”

　　“少爷不是让我调查是谁写的吗，我当然得先熟悉熟悉了。”他嘿嘿笑着，默默将它收回怀中，决定一会儿回房再细细翻看，毕竟他的小少爷也被编排在里面了。

　　虽然故事是编的，可这里面十二个男弟子，无论外貌性格还是所排名次，几乎都跟实际情况相符。他憋着笑偷瞄了眼少爷，差点又嘿嘿出声。

　　唯独少爷，竟被写成个病弱的美少年，还不上不下的排了个第六。

　　册子中的他骨瘦如柳，瓷做般脆弱易碎，容貌如少女般娇媚，说话轻声细语，走起路来仿佛就要羽化成仙……有关他的故事基本上不是被人救，便是被妖怪诱惑之类的，这回该讲他怎么从伪装成人类的树妖怀中逃脱了。

　　小厮抿抿唇，他真的好想看啊，少爷那愤怒却无力抵抗，满脸羞红的样子。正因为那是少爷最最鄙夷，打死也不可能出现的样子，他看起来竟觉得极其过瘾，想不到自己还有这种黑暗面，可决不能被少爷发现才好。

　　但说也奇怪，病弱少年的标签竟更让少爷受欢迎起来。这段日子，不停的有姑娘向他打听他家少爷，在少爷房前流连。可惜，最终还是都被本人的臭脸给幻灭了回去。

　　“那本鬼册子是谁写的还没查到吗？”

　　陈庭瑞神情阴沉，又问了一遍，他一定要把那个胆大包天，将他胡乱编排的混蛋抓出来大卸八块了才行。他要让他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他笔下那个动不动就摔倒流泪的弱鸡。

　　小厮摇头，“小的挨个书坊打听，无论工人老板都说没有印过这本册子，估计要么是哪个隐秘的黑作坊印的，要么是有人故意隐瞒，不过小的看后者可能性不大。而且那些老板也在抢着找这个作者，想跟着捞点油水呢。”

　　“藏头缩尾的东西，也知道自己做的事见不得光。放消息出去，只要能查到谁写的那本鬼册子，重金犒赏，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在这指甲大的紫云镇上躲。”

　　陈庭瑞停了停又问：“我爹那有消息吗？”

　　“这……也没有线索，老爷派了好多眼线下去，并没发现有卖极之光的女人。”

　　陈庭瑞微微转睛，陷入沉思。果然，只有一个性别的线索还是太少了，而且对方既然是能进出乾坤虚境偷走极之光的高手，极有可能已察觉到有人在调查她。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乾坤虚境的事了若指掌，那个叫极之光的紫色光点究竟是什么东西？跟封印的魔宗又是什么关系……

　　思索间他已回到男弟子的寝院，垂花院门一半合，一半敞，院内的藤树叶攀披在檐瓦上，秋日的阳光泼洒下来，像是凝固的金箔。

　　一群花枝招展的外院女弟子正在门边转来转去，不时往里张望，盈盈目光所及之处正是住在陈庭瑞旁边，秦桑榆的房间。

　　陈庭瑞露出看见苍蝇般的嫌恶神情，“一群花痴，还以为霁月谷的人有多了不起，也不过是这种货色。”

　　“秦少爷本就风神俊逸，美男册里又给他编排了那般动人故事，不怪这些姑娘神魂颠倒。”小厮嘻嘻笑道。

　　“哼，对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浪费心思跟时间，只能说明自身的愚蠢。”

　　小厮露出个老道的笑容。

　　“少爷这就不懂了，感情就是碗迷魂汤，会让人变得愚蠢，变得不像自己，会失魂落魄的思念对方，恨不得每时每刻跟她呆在一起，就算明知对方不喜欢自己还是会控制不住付出真心……少爷对我说的话也许很不以为意，待少爷哪天真心爱上别人就知道了。那是种深陷其中又无法自拔，上一秒才觉极至的欢喜，下一秒便可能绝望悲伤的奇妙感觉。”

　　陈庭瑞果然极不屑的从鼻腔深处哼出一声，“不喜欢我的人，我看也不会看一眼。”

　　“少爷，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的好。有时候，越认定不可能的事，往往越容易发生，尤其是少爷这种宁折不弯的性子，若是哪天真的爱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到时可有少爷受的了。”

　　小厮的话如耳边风一样从陈庭瑞左耳进右耳出，他径自推门进屋，由门缝里滑进的尺素信件积在门边像垒起的落叶，陈庭瑞一脚踩过，半眼也未曾施舍。

　　少爷真够极端的，小厮叹着气将信件扫进簸箕。简直像个河蚌，对不喜欢的人便将蚌壳闭得死死的，连点常情都不给。不知道这样的少爷喜欢上别人会是什么样子。

　　他鬼使神差的想起陈庭瑞儿时挂在床头边的一只猫头鹰纸鸢。那是老爷送他的礼物，他喜爱不已，从不让别人沾碰。

　　可一次游玩中少爷失手，纸鸢远远刮飞出去，顷刻不见踪影。所有人都告诉他找不到了，少爷偏偏不听，竟然自己偷偷跑出去，找了整整一个晚上。待早上大家以为少爷丢了，吓飞了魂的要去找时，却见那小小少爷，手中拿着已经没了样子，破破烂烂的纸鸢，一身脏兮兮的站在门口。

　　他永远也忘不了少爷当时的样子，平静无一丝波澜的脸上，一双眼睛却如星石闪亮，仿佛从银河深处传来的冰冷声音中满是异常的执拗。

　　“我的就是我的。”

　　中衣贴裹的背脊突然有些发凉，像从领口灌进一股冷风，小厮抬手收了收领口，不由得想：

　　也许那个会被少爷喜欢的人更倒霉也说不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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