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病
秦桑榆从来了这试炼场便被一群霁月谷的女弟子团团围住，江婉婷因为是交流会的首发弟子，只能站在试炼台的前方，但她的目光始终投在他的身上。
秦桑榆不胜其烦，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躲在人群里的叶禅。像个落水者看到了一块浮木，忙过去抓她，并没注意到走远的陈庭瑞。
身边的女生还在拉着他的宽袖口，娇滴滴道：“今晚我们这些弟子有场讨论心法的聚会，桑榆公子可愿意一同？”
秦桑榆不着痕迹的拉回衣袖，“那得问问我师妹了。”
他甜蜜的看向叶禅，叶禅却皱着眉头，望着试炼台下布栏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桑榆不由搂着她的肩膀，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
“师妹怎么心不在焉？昨日我翻出来几件年少时的衣物，正准备给你送过去呢。”
叶禅这才回神，看了看他身边如簇簇花团的女弟子们，又看了看他。
秦桑榆的旧衣物……应该很值钱吧。
钱……
“师兄。”她深深叹了口气，露出个割肉的痛苦表情。
“你的那些旧衣物还是自己留着吧。”
言罢也不等他回话，头也不回的快步混进了人群。
此次交流会共举行三天，每天挑出十对中到高阶的弟子切磋比试，再由澄方尊者与霁月谷谷主点评指导。初级的小弟子们则大多留在下面观摩学习。今日要比试的人员已经由澄方尊者跟霁月谷谷主定好，出场名单便写在试炼高台下的布栏上。
陈庭瑞在上面来回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他的名字，便转身往回走。
他控制不住的环顾四周，一眼便抓到秦桑榆半搂着叶禅，凑在她耳边说话的亲密样子。本就辣痛的喉咙里又吞进一口火，滚烫的火球在他肺腑里来回冲撞，让他从未有过的焦躁难受。
魔女，连秦桑榆都不放过，说什么为了好处，分明是接近他的借口，她骗的过秦桑榆可骗不了他，绝不能让她的计划得逞，绝不能让秦桑榆着了这魔女的道。
一早起来，他的脑袋便晕沉沉的，看着那烦人的画面，太阳穴更像是被人用铁锤狠凿过，耳朵里也嗡嗡作响。
陈庭瑞此时已完全无力深究自己心中这份异常的烦躁与怒气到底为何，只凭直觉跟心意行事。满脑子都是去把叶禅从秦桑榆身边拉开，他要拆穿她。
他脚步略有些轻浮的往叶禅的方向走，一个陌生的霁月谷弟子却挡住他的去路。
“呦，这不是陈少爷吗？《胡话美男》排位第六的娘娘腔少爷。”
此人十八|九岁的年纪，矮胖身材很是敦实，天青色的弟子服紧绷在身上，背后交叉绑着一对青鸿宝剑，冲天鼻下两撇杂乱的细绒胡须，让他显得有些老成又脏兮兮的。
他正用一双呆滞的下垂眼嘲讽的看着陈庭瑞，又回头对身后的温金阳道：
“温金阳，你怎么会输给这种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丢不丢人？”
温金阳笑笑。
“陆兄怎可以貌取人？别看他貌胜仙子，身手可很是了得，就算是你……”他不深不浅的做了个轻视的神情。
“呵，你上也未必能赢。”
敦实的陆胖子夸张的哈哈大笑，“身手了得？是色|诱的身手了得吗？不如你在我面前展示一下是如何让那些女妖臣服在你的身下，让我也开一开眼界？”
他凑到陈庭瑞身边，嬉笑的脸上满是愚弄。
“滚。”
陈庭瑞声音极冷，眼底阴沉的看不见一丝明光。他心情极不好，这蠢猪还来找死。
“喂，这种时候就不必装模作样了吧？一会儿哭出声音岂不难看……”
一道灵刃直冲向陆胖子的眉心，速度极快，他根本来不及躲，下意识紧闭双眼。却见灵刃在他眉心前不知怎么竟突然如烟散掉了。
陈庭瑞皱起眉头，想要再发力，体内的灵力却像他的身体一样，又软又棉，虚弱的无法聚集。嗓子越发辣痛了，突突直跳的脑仁像要炸开，头顶的云彩歪曲的很是奇怪。
陆胖子没想到陈庭瑞出手如此凌厉，短暂的惊慌过后，又觉自己的反应甚是丢脸，害他出丑的陈庭瑞更是可恶，满是横肉的脸向下一垂。
“哈，娘娘腔发起怒来好吓人呢！也不讨人喜欢，还是哭哭啼啼的样子好些，也跟你这张脸更相配。”
他有心羞辱陈庭瑞，伸手去抓他的脸，带出一股袭人掌风，陈庭瑞却突然被人向后一拉。
一个清秀白净的女弟子施施然横在他们之间。她身穿紫云山的纯白弟子服，长发整齐披在身后，粉黛未施，发髻侧面只插了一只银簪，一派素雅干净。可她却抱臂斜肩站在那里，轻眨的榛色瞳仁中有股心不在焉的懒散。
陆胖子皱眉看她。
“你是谁？走开，我跟这娘娘腔的帐还没算完。”
叶禅疑惑的上下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道：
“想不到霁月谷的人竟也相信那些市井瞎编的东西，这场交流会怎么也涉及到两派的脸面，谷主怎么会带你这样蠢的徒弟出来？啧啧啧……”
“你说谁蠢？”陆胖子登时大怒。
“难道不是？哎呀，我竟误会了。”叶禅懊恼的拍了拍额头，一本正经，“那你便是明知情况不实却还故意嘲讽别人，私德有缺。我看你还是回去先好好学习做人之道，再出来见人吧，不然更给霁月谷丢脸。”
陆胖子脸色黑白交替，腮帮子因切齿上下鼓动。
“小白脸果然了不起，随时随地都能吸引像苍蝇一样的花痴来。不过，就算你想在心上人面前逞能，也该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斤量。”
他拇指食指交叉摩挲，下垂眼里冒出森森恶意，蓄势待发。
“说你蠢你还真把脑袋丟了不要啊，抬起眼好好看看，这里是紫云山，还轮不到你个外院弟子随便撒野。”
叶禅突然高举手臂向看台挥手，也不管周围聚集多少人，扬声喊道：“师尊——”
澄方尊者正跟霁月谷谷主交头说话，闻声齐齐看来。
对方搬来两座山，陆胖子只得收起手，低声啐了句。
“孬种。”
叶禅只当他放了个屁。
拉起陈庭瑞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又顿住转回头来，目光追到像影子一样躲在陆胖子身后的温金阳。
“温师弟不如跟尊者请求顺便加入霁月谷好了，省得你总是吃里扒外怪累的。”
*
陈庭瑞被叶禅拽着手腕一路走出试炼场，几次试图挣脱她，竟都未果，她今天的力气怎么出奇的大？
他有些气急败坏，“放开我！”
他要打烂那肥猪的臭嘴，让他没法再乱说话。
叶禅没理他，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你不是要缠着秦桑榆，拉我干什么？”他被迫铿锵的跟在她后面，那被秦桑榆搂过的肩膀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更是让他烦躁的很。
他又去狠命掰叶禅的手，语气降得极冷，“你怕我坏你的好事，所以先对付我？我告诉你，别做梦了，你跟秦桑榆绝无可能，即使我不阻止，他也很快就会看穿你魔女的本性。”
他如何都掰不掉叶禅的手，再抬头时竟已回到自己的住院，叶禅二话不说推门进屋。
陈庭瑞脸色难看的像没有温度的翻肚青蛙。
“谁准你进我房间的？你到底要干嘛？”
手上的桎梏突然一松，叶禅一把将他按坐在床边。陈庭瑞本能反抗想要站起来，眼前却是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像团棉花一样毫无力气，他急急用手紧抓住床边才不至于歪倒下去。
可他对叶禅不满的情绪倒是半点未减，眼里似要喷火。
“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进男弟子的房间？你都不知道避嫌？你怎么不说话！你……”
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他早已滚烫的额头。
叶禅轻声道：“你病了。”
拧到一半的眉头定在那里，嘴里训斥的话瞬间停住，陈庭瑞怔怔的看着她。
她发现了，谁都没有发现，只有她发现了。
那只手就这样盖着他的额头，把他放倒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你不要秦桑榆的好处了？”陈庭瑞躺在床上，侧着头，盯着端着水盆进来的叶禅忍不住又问。
叶禅将水盆放在床边的木凳上，促狭的笑着对他眨眨眼。
“我想了想，师弟给我也一样，虽然我把你排在第六，可你的人气在坊间一点也不比秦桑榆差，卖掉你的私人物品，我也可以大赚一笔。正好这里是你的房间，你现在又虚弱无力，简直天助我也，一会儿我就不客气了。”
“你！”他气的一个挺身要坐起。
嘴里却倏的被送进三枚药丸。
“你给我吃的什么？”
“去邪固表的药丸，包你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我没钱。”
他表情冷冷的，一如那日在乾坤虚境里受伤时的样子，那时的他在叶禅眼里还是个可恶又可恨的小鬼，现在她却只觉他是一只傲娇又别扭的小猫。
她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温度还是滚烫，本来如膏细白的双颊被烧得通红，平日总是透着股冷峭的凤眸像噙着一湾碧水，盈盈发亮，到像是她画中的病弱美少年了。
可其实他一点也不弱，反而要强又倔强，病成这个样子还死撑着不肯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星半点，即使面对可以吞噬一切的庞然巨妖也半步不退。
她想起有关陈庭瑞的种种言论，不由一阵感慨。这个世家宗族的小少爷，远没有表面的风光亮丽，他比静姝还要小一岁呢，正该是倍受宠爱关怀的年纪，却承担了比同龄人更多的痛苦，早早见到人性诸多的丑陋不堪，可他并未因此也扭曲了内心，反而付出加倍的艰辛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
小鬼，你很了不起呢。
她自己光是要应付心里的暗黑都已精疲力尽，他却总是挺直着背脊、堂堂正正，像颗耀眼璀璨的无色宝石。
叶禅拧干毛巾，贴在陈庭瑞的头上，将滑下床沿的被子向里掖了掖，轻道：
“抱歉啦，你已经这样辛苦，我却还让你教我，什么都不用想，好好休息吧。”
她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眼里干干净净的，半点无赖的影子也没有，她随意的将身下的凳子往旁边一拉，身体正好挡住窗外射向他的刺眼阳光。
陈庭瑞只觉幔帐、窗棂以及屋内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有眼前修长白晃的身影是刺眼的清晰，心中淤积了一天的闷气焦躁竟都如退潮的海水卷曲着虚淡消融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不是魔女吗？干嘛做这种温柔的事？
陈庭瑞只觉自己跌进了混乱了漩涡，那漩涡夹裹着他，仿佛将他带进个无尽无止的陌生魔洞，洞中的东西让他恐惧不安，让他怅然若失，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心喜，他越陷越深，毫无抵抗能力。
他的意识旋转着旋转着，由不得自己，很快慢慢合上双眼，彻底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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