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比试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陈庭瑞这病来的快，去的却也快。大抵只是因为疲劳过度，他吃过药，好好睡了一天后，烧便退了，嗓子虽还有些紧，也已不再辣痛，整个人精神了很多。

　　三天的交流会也很快到了尾声。下午申时，试炼场上一对中阶弟子正做最后的比试。白衣弟子半悬在空中，双手交替做弹琴状，无数枚月牙型的灵刃，雨落般砸向蓝衣弟子。一条足有三人高的灵蛇却从蓝衣弟子脚下的影子里遽然浮起，大张蛇嘴，将灵刃尽数吞噬。

　　陈庭瑞一边盯着台上，一边对身边的叶禅道：

　　“仔细看好，他是怎么将灵力物化出来的。最重要的是瞬间的集中力，灵刃算是初级的招数，对方的灵蛇要复杂些，但只要你用心，学会也不无可能。”

　　叶禅兴致缺缺，“我又不跟人打架，学这些干什么？”

　　她留恋的望向不远处的一摊隐蔽赌局，几个下注的弟子正热切的关注台上的情况，中间地上摆放着一块分头写着比试弟子名字的灰布，名下散压着数份碎银，有人察觉到她的目光，竟是狠狠她一眼。

　　“一会儿你就用到了，你赢钱像抄家，那些输钱的人会放过你才有鬼。”

　　陈庭瑞瞥了瞥累赘的挂在她腰间的钱袋子，那里塞满了赌赢的银子，像塞进两块大石头，掉在地上都能砸出个坑。

　　也不知道她怎么猜的，赌了十几回，竟一回也没输过，要不是那些人把她撵出来，不准她继续赌下去，估计对方衣服都要输个精光。

　　“放心吧，他们不敢把事情闹大，聚众赌博要是被师尊知道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只要我不落单，他们应该不会把我怎样。”

　　陈庭瑞冷道：“未雨绸缪你不懂？真要遇到危险，再后悔也晚了。你式神做的像个乌龟就是因为灵力用的不对，别想偷懒，就算你现在不学，明天下午也得学。”

　　“什么明天下午？我不是把画像给你了吗？师弟你不用教我了，剩下的我自己学就好，有不会的地方再问你。”难得她心软一回不想再连累这小子，他却突然变得乐于助人起来，而且总想教她一些不感兴趣的东西是怎么回事？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陈庭瑞顿了顿，侧头看向远处，视线投注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

　　“……我既然已答应你，便不会言而无信。”

　　“是我主动要取消的，与你没关系。”

　　“不行，约定就是约定。”陈庭瑞回头看她，眼底是倔强的执拗，“你最好现在赶紧学，免得我明天多费唇舌。”

　　台上的比试已结束，二方施礼对鞠，澄方点评过后，本要说结语，坐在身旁的霁月谷谷主却突然道：

　　“尊者莫急，我听说叶正的后人也被你收入山中，尊者怎么不让她露露面？当初叶正以一已之力封印魔宗的事情让多少人惊叹，还有他身上特有的异能。我对他的后人好奇的紧，不如我们加比一场，让那孩子露一手，我们霁月谷也好开开眼界。”

　　他年纪跟澄方差不多，外表却是个中年男人，打扮也颇有心机，银朱色的直裾外披着件半透明的绣竹大袖衫，手握一把绣着上善若水的绢扇，在身前轻轻摆动，远远看去竟似个翩翩公子。

　　不待澄方说话，场中便走出个霁月谷男弟子，自告奋勇的要求赐教。

　　他身形矮胖敦实，一对呆滞的下垂眼让他看起来有些不够机灵。正是那日嘲讽陈庭瑞的陆胖子，他眯起眼在场下的弟子间来回穿梭搜寻，满是横肉的脸上隐隐显出兴奋的神色。

　　叶禅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是个靶子，被他逮到就完了。她立刻后退着想开溜，手腕却被陈庭瑞突然拽住。

　　“你又不是犯人，有什么好躲的。”

　　周围的人闻言齐齐看过来，叶禅顷刻成为焦点，再无处可躲。她狠狠刮了眼陈庭瑞，不得不苦笑上前，端端正正的前鞠施礼。

　　“弟子愚钝，并未继承叶正任何资质，亦因刚入山门，实在谈不上有何修为，不敢献拙浪费大家的时间。不如把这难得的机会让给更优秀的师兄师姐们，也好让我等初阶弟子学习借鉴。”

　　她抬眼看向澄方，露出求助眼神。

　　澄方捋了捋下巴上的长白胡子，竟道：“徒孙莫怕，把你这些日子所学发挥出来便好。对方也是你的前辈，不会欺负你的。为师也想看看你这半年来都学的怎么样了。”

　　喂喂喂，臭老头，让我进山时你是怎么说的已经忘了吗？你不是说会保护我吗？不勉强我做打打杀杀的事？自己说过的话怎么像屁一样轻巧？

　　“师尊？”

　　叶禅恨不得让眼珠子飞到澄方尊者的脸上，老头却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她。

　　事已至此，叶禅怎么也没法推脱，只好回头对陈庭瑞咬牙道：

　　“真是要被你害死了。”

　　她嘴上说着埋怨的话，眼神却看向后面又热闹开的赌局，突然压低声音，“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她卸下腰间碍事的钱袋子郑重其事又小心翼翼的放进他手里，悄悄道，“这个帮我拿好，再帮我去那边下注，买我输，十两。”

　　“……”

　　这种时候还说的出这种话，也不知道她是真怕还是假怕。陈庭瑞接过像块大石头的钱袋子，有一瞬间的沉默。

　　“为什么认定自己会输？你学了这么久，都学到狗身上了？”

　　叶禅直翻白眼，“拜托，我才学几天？怎么可能赢的过霁月谷的高阶弟子？”

　　“强弱只是你们身上的条件之一，弱的一方未必不能赢过强的一方，你不记得刚来的时候，你是怎么在这里陷害我的了？那时的你可是半点灵力也没有。”

　　那天是如何被叶禅戏耍最后不得不跟她一起参加终试的情形，陈庭瑞半点也没忘记过。追忆起当时的心情，他现在依然想狠狠的掐一掐她。

　　那时的两人亦总是处处结梁，见面就吵架。她嘲讽他的身高，她贪财如命，她一肚子坏水……他认定她是个可恶的魔女，从未想过他们的关系会有任何改变，可现在……

　　陈庭瑞突然打住自己的心思，不敢再往下深想，怕想出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他抬头看了眼在试炼台中等待叶禅的陆胖子，突然转身走向赌局，二话不说，把叶禅的钱袋子整个扔在写着她名字的灰布上。

　　“有多少是多少，我买叶禅赢。”

　　言罢波澜不兴的走回来，对还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僵硬的像块木桩般的叶禅道：

　　“我教了你这么久，你输就是我输，你要是让我输给那个长舌的蠢猪，我可饶不了你。听着，撒泼打滚也得赢给我看。”

　　叶禅如一坨行尸走肉，两眼发直，失魂落魄的走上试炼台。

　　自己真是疯了，竟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托给陈庭瑞。她的钱啊，那里至少也有八|九十两，就这么被人说扔就扔了。

　　叶禅仿佛吃了一肚子的黄连，那个苦啊，连身体里的血都是苦的。

　　她撩起眼皮，干巴巴的看了眼摩拳擦掌，眼中恨意升腾的陆胖子，心想干脆让他一刀捅死算了，反正不被他打死，她也得活生生的心疼死。

　　台下本已瞌睡连连的弟子们又热闹起来，那些先头输钱给叶禅的弟子们如争相翻身的咸鱼，死死盯着叶禅的钱袋子，露出渗人的凶光，参赌的人比之前翻了一倍。

　　秦桑榆不知何时站到陈庭瑞旁边。

　　“师尊怎么让叶师妹跟这种高阶弟子比试，也太难为人了。”

　　他嘴巴这么说，却完全听不出半点同情之意，老神在在的样子更像个看戏的吃瓜群众。因为叶禅中途罢演的关系，他这两天可是吃尽了江婉婷的苦头，如果只让她一人逍遥自在，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谁输谁赢还未可知。”陈庭瑞淡道。

　　秦桑榆颇为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说她这种魔女早就应该狠狠惩罚一番，怎么几天不见，你们的关系倒好像亲了不少？”

　　陈庭瑞沉默不语，半晌，突然问：

　　“那本鬼册子是她写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之前她拿着个小本子一直对我的个人问题追问不休，我还以为她喜欢我，原来在悄悄密谋这种事情，真是让人苦笑不得。”

　　“她喜欢钱。”陈庭瑞冷不丁道了句。

　　秦桑榆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他转过头看着专注在试炼台上的陈庭瑞，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台上的陆胖子本想趁机报复叶禅那日多管闲事，让她当众难堪出丑，可叶禅逃跑的本事却强的让人咋舌。她简直像是涂了一层油，滑来滑去让人怎么也抓不到她。场面渐渐变成难看无聊的拉锯式，毫无术法的展现，与比试的初衷完全相悖。

　　他开始变得不耐烦，本来碍于澄方尊者和师父的面子，不好对着个初阶弟子放大招，可是对付这种肉脚还拖这么久，反而显得自己无能。

　　他心中默念咒法，抽出背后的双剑，决定不再有所保留，速战速决。

　　叶禅却突然举起手来，大喊一声：“我认输。”

　　她停站在台边，几乎要跌下去，抬手左右擦拭额头的汗水，呼哧带喘的道：

　　“我跑不动了，输了输了，我认输。”一边说一边还把弟子服的外罩一脱，像举白旗一样高举起来。

　　对方却手执双剑半点未有迟疑的直向她袭来，他对准叶禅头上的银簪狠力一削，破开的却是那件空空如也的白纱外罩，她竟用了移形幻术。

　　陆胖子还未来得及震惊，屁股上突然被人狠力一踹，瞬间失衡，跌下试炼台。

　　这一连串的反转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台下一片死寂的沉默。

　　叶禅最后的一脚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摊躺在在台上，像块粘在地上的糍粑。她看着如洗碧空，目光呆滞，为了那宝贵的银子，她也真是拼了老命了。

　　然而，她刚要吐出一口气坐起身，腰间却猝然被一股大力卷起，整个人直直向台边移去，那本应跌下台去的陆胖子竟重新站在台边，台下骚动声重起。

　　叶禅被高卷至台边，腰间的力突然一松，她本能的乱挥双手想抓住什么来阻止她的下坠。

　　只听噗呲一声，似布条裂开的声音，叶禅整个人悬空的挂在台边，双手死拽着一块破损的蓝布，台下又诡异的安静了。

　　她不禁抬了抬头，却见她拽着蓝布的另一头紧缠在眼前黑靴包裹的脚踝上，脚上两条裸|露的粗壮大腿生满了浓密卷曲的毛发，两腿之间的萎靡不振在风中凄凄摇曳。

　　一排黑线从叶禅的额头直直滑下：

　　大兄弟，你怎么不穿底裤，为了时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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