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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代价


  无绢歪着头,似是陷入了回忆:“我父亲是苏家出了名的风流才子,童夫人虽然位居正室、贤良淑德,但是不得父亲欢心。她自己住在雁北楼中,深居简出。记得小时候,我很少在家中见到她,有一年家宴,我娘忙着与诸姨娘争风吃醋,我自己偷跑出来,竟摸到了雁北楼。童夫人那时正在楼上抚琴,我从未听过那样美妙的声音,就偷偷藏在楼下的一角。后来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她就坐在我身旁。”无绢怔怔的出了会儿神,继续说道:“我从来没见到那样美丽高贵的人。”她若有所失地笑笑,重新拿起针线,“后来我时常偷偷跑到她那里听琴,她一生无儿无女,便把我当女儿来教养,我亦从她那里学了不少。这璎珞是她长年戴在身上的,她身子一直不好,但谁也没想到一场风寒会要了她的命。”

  我听了,感慨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和你娘行事完全是两样。”刚要把璎珞还给她,谁知她扭过身取剪刀,不小心碰掉了璎珞,叮叮咚咚撞在地上,甚是清脆。我连呼“不好”,急忙俯下身将它拾起来。

  “无绢......?你这璎珞,你瞧。”我惊疑不定用手帕捧着它递给她看。原来那璎珞在正中间处悬了一块玲珑可爱的小金锁,刚才掉在地上,把金锁镶嵌咬合的两面壳子撞开,其中一面上有六支金丝爪,紧紧抱住一颗深棕色的圆丸。

  她也面带惊奇之色,看来是不知其中的玄机。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她把那圆丸搁到鼻下轻轻一嗅,眉宇间掠过一丝异色,将金锁严严实实合好,苏无绢笑道:“我猜着了。童夫人因着身子不好,在雁北楼设了佛龛,也时常请姑子来讲法,这颗珠子我闻着有股旃檀香的味道,倒像是她腕上常带的那串佛珠。”她复又面带悲戚:“她果然是最疼我的。”

  我连忙笑道:“你别伤心,童夫人必是放心不下你,才把佛珠装进金锁里。倒也奇了,这里人人都爱以佛珠表达托付之意吗?”

  苏无绢走了神,也没回答我。我觑着她时悲时喜的脸色,便不做声,只是低头做活计。不由想到给罗夫人的那件裙子,我自认为下了功夫,又有怀错的百花飞蝶图为摹本,居然如石沉大海一般,半点儿意思也没传来,狠狠道:你没发现美的眼睛,多早晚东吴绣坊垮了才好。一时间二人各怀心事,一室寂静无语。

  到了中午,我还是回到岑大娘那里做饭,简直成了钟点工了。岑大娘已经卷起袖子淘米,我连忙洗手要帮忙。岑大娘拦住我,向外面努努嘴,压低声音道:“那位又来了。

  我心头一跳,若无其事道:“她来也不奇怪。”

  岑大娘皱着脸,不喜道:“才得了三四天清静日子,怎么又上门了?小娘子我劝你还是搬回来,刘家媳妇自有她娘陪着,非要你去做什么?”

  我笑道:“大娘,无绢她娘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再说,我们都是吕国人,说说故乡的话也好。”

  岑老太太笑容如菊花般灿烂:“要说这吕国水土还真是养人,要是老婆子我有个儿子,必叫他讨个吕国的娘子才好哩。”

  我掀开锅盖,边倒水边道:“大娘倒是不忌讳两国之间的恩怨情仇。”

  她拿竹签子搔搔头,道:“那都是当官们要操心的事,与老婆子何干?”

  我听了,不由在心中竖起大拇指:“大娘高见。其实杨国也多美人啊。近的有苑儿妹妹,远的有名扬天下的杨国洛皇后,大娘年轻时候必也是位美人儿。”

  岑大娘狠狠拍了我一掌,却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还别说,昨个儿老婆子我去东乡,却真是在路上瞧见两位极俊俏的小娘子,啧啧,那衣服料子、那通身的气派,竟是我从没见过的。”

  我忍不住笑道:“竟是我猜错了,岑大娘是不是美人儿咱们先撩着。但大娘上辈子一定是个喜欢美人儿的俊小伙儿,瞧您这辈子都念念不忘的。”

  岑大娘红了老脸,伸手就要打我,嘴里骂着:“你个小娘子,嘴皮子真是不饶人。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我连忙举着锅跳开:“好啦!大娘,打趣一下,有什么要紧。倒是您老轻易不爱串门的,怎么想起来去东乡了?若是买东西,尽管叫我啊。”

  岑大娘“呸”了一声,道:“晦气的事哩!老婆子的侄女的那口子没啦!听说好端端的突然害了急病,折腾了一夜才蹬腿。她一个年轻媳妇,没见过世面,怕吓出病来,她娘请我去帮忙操持后事。哼,好的怎么想不起我来。”

  我敛住笑:“大娘见多识广,她们头一个想到大娘也不算什么。”

  她扭着眉毛道:“柴达那厮最是身强体壮,当年我妹妹不就是看上这才把闺女许给他?孩子都生了一堆了,他这一撒手,让娘们怎么办那。”

  “哐当”,手里的锅滚到墙角,我浑身一个冷颤,怎么会这样巧?!游魂般走到堂屋帘外,颤抖着伸手去掀软帘,却被一只柔荑抢了先。

  “鲁苑......”我低声喊道。

  她见了我,一脸喜色:“白姐姐,可巧,我还要去苏姐姐那儿找你呢。”她眼睛里流露出喜悦与娇羞之情,“后日,后日我就能够......姐姐你怎么了?”

  我哑声道:“柴达死了。”然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鲁苑柔柔一笑:“那又怎样?”

  我猛抓住她的肩膀:“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唯一能暴露他身份的人死了,你......”我扫一眼四周:“你后日却要嫁给他!你疯了吗?竟为他杀人?”

  鲁苑沉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头一闪,我后退一步,喃喃道:“是他叫你做的?”

  鲁苑笑了,仿佛嘲笑我才想到似的:“姐姐真是傻,他是什么样的人?能帮他除后患,我甘之若饴。”

  我浑身冰凉,太阳穴像是有一个锤子在急速的敲打,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猛地上前扇了她一耳光:“你好狠毒的心肠!他还有妻子、孩子,你竟然下得去手!”

  鲁苑捂着脸,怒火从她眼里冒出来:“白梨慕,你少在这里假慈悲!”她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妖娆地笑了。“我不过爱上他几个月,就做了这样的事。你呢?你追随他多久了?我就不信你手是干净的!再说,是你种下的因,如今我替你完结了这个祸害,难道你不该谢我?”

  我咬牙切齿道:“谢谢你!谢谢你!你如今敢为他杀人,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不过,你这婚依我看不结也罢,用柴达的命当嫁妆,你看着嫁衣不渗得慌吗!他不过是利用你,你当真要嫁给他?!”

  鲁苑惨白着脸,一道冷光从眼中闪过,她浑身抽搐了一下,但很快控制住自己,仍旧笑道:“那又如何?我为了他,哪怕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鲁苑高高扬起头,嘴角噙着冷笑,多情的眉宇间透射着坚毅,双眼如利剑,射向未知的远方,使她又可怖又美丽的惊人。

  我顿时心生悲意,摇摇头,似有似无叹息道:“既是你的选择,你好自为之。”

  鲁苑要与唐过(怀错)结亲的事,震惊了鲁镇。众人把羡慕的眼光奉献给鲁苑,把怜悯的窃窃私语留给我。躲在苏无绢家里,我暗自垂泪,当然是流给无绢看的,否则我这个娘子也太不称职了。

  我一点儿伤心的意思也没有,一点儿心酸也没有,我是谁?我是穿越者,最是没心没肺的人,周围的人不过是过客,他们的生老病死、娶妻生子与我何干?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默劝说着自己、催眠着自己,果然有效得很。

  “姐姐,你莫要为那不知廉耻的女人气坏了自己。依我看,她夺人丈夫,将来必遭报应!”无绢话里的怨毒让我大感安慰,连忙叹息道:“其实她能嫁过来也是好事。一来多了姐妹共同服侍相公,二来我也能专心抚育小云。三来......“我踌躇了一下,“不怕妹妹笑话,苑儿的嫁妆甚是丰厚。”说罢,将头垂下,再不做声。

  苏无绢似是不信:“你夫君断不是会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她突然住了口,微红了脸,扭过身去倒了一盏茶。

  我心灰意冷得叹了口气。无绢避嫌太过了,倒惹来我的疑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众人来看怀错,不过是瞧着他长了一副好皮囊,虽有年轻、不安分的媳妇、姑娘存着绮念,但也是人之常情。无绢却像是玉雕的美人,半点儿涟漪也无。许是因为鲁苑之事,我杯弓蛇影了,也未可知。想到这里,不由歉意道:“妹妹,外面不知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唯有你仍是真心待我。若是你嫁给夫君,我也心服口服。那鲁苑,哪里是配得上我夫君的?”边说着,边偷看苏无绢的脸色。

  她浅笑着摇摇头,转开话题道:“姐姐何必为了那等小人使自己不痛快。明日的婚礼,姐姐定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我趴在桌上,无可奈何道:“我本身就是个笑话了,还要怎么变得更可笑一些?如果你可怜我,到明日容我藏在你家里一日就行了。横竖我不去参礼,落得个眼净心静。”

  苏无绢将茶杯轻轻搁在几上,茶盖、茶身微微碰撞。“姐姐,你听我一言。明日你必是要去,不仅去,还要打扮得鲜明艳丽。此时你落了下风,将来还怎样呢?况且姐姐的美貌,十个鲁苑也不敌;姐姐的贤德,无人不敬服。鲁苑以平妻的身份进门,你与她,孰胜孰负还未可知,切不可先失了自己的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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