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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如此定情


  恍惚间,来到一处烟云缥缈的高台,扶住白玉栏杆向下望去,云海翻滚,深不可测,吓得连忙后退几步站稳。又抬头向上望去,却是群星璀璨,苍穹无边。我绕着高台一圈,却无任何出路,心下着急,无意间抬起手来挠头,却发现自己满头及腰长发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刺猬般的短发,大吃一惊,再向自己身上一看,竟是牛仔裤、T恤衫的打扮,左手中指仍是一只花里胡哨的玻璃戒指。翻翻口袋,果然有一把铜钥匙,钥匙圈上的粉红色小猪断了一条腿。

  我靠栏杆坐下,揉着太阳穴,似乎做了好长一个梦。这高台上无日无月,我亦是不饥不渴。混混沌沌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窸窣的裙裾曳地声,攀着栏杆向外望去,却是一个人影,慢慢从浓雾中显现出来,在离我十几步之遥处停下。

  “大夫人……”我不禁惊诧得低呼了一声。那女子正是我幼年时仅仅见过几面的大夫人沈意。不过,眼前的她却没有了当日的愁容,反而笑得满足、慈爱。她抬起手来,轻轻向我一招。

  纵身跳上栏杆,神思恍惚地向前一迈,脚下一道彩虹随行渐显,人去化为虚无,一直将我送到大夫人身边。她却不看我,只顾低头看向自己怀里,我亦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小女孩儿的沉睡的容颜露出来,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那女孩儿随即睁开了眼睛。我看着她漆黑瞳孔里映出的人影,心有所动,仿佛是为了确定似的,我轻轻开口道:“木奴……可是你?”

  那女孩儿咧嘴笑了,伸出白嫩嫩的双手要我抱她。大夫人微笑着将她送到我怀里,泪光隐隐闪烁。搂住她软绵绵的身体,从眼角看到眉梢,心中感叹:原来我小时候是这个样子。她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搂住了我的脖子。

  “大夫人……”我侧过头,歉意道:“当初并非有意欺瞒。初入异世……”

  沈意摇摇头,双眼凝在木奴娇小柔弱的身躯上,脸上透出无限的爱恋、喜悦。我闻着木奴身上的乳香,仍是说道:“我并非有意夺了木奴的身子,醒来之后便是如此。”

  沈意拉着我的手,半是悲伤半是歉然:“木奴福浅命薄,怪我年轻气盛,硬要逆天而行,才累你至此,你可怨我?”

  听闻此语,脑海里闪过前世今生的种种,回望着若隐若现的高台,“夫人不必自责,我还要谢谢夫人,能帮我来此世间。”蓦地想起怀错,不由垂下头,“能重新在这世间走一遭,我……求之不得。”

  沈意本是笑盈盈的,突然苍白了脸色,急忙把木奴从我怀中扯出。远处的鼓声一声紧跟一声,如惊雷般滚滚而来。漫天的星斗一个接一个的陨灭,转眼间,竟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连忙问大夫人,“这是怎么了?”她却不回答,而是拉住我的右手,狠狠在掌心刺了一针。十指连心,我登时大叫起来……

  “啊!……”我猛地从床上弹起,背上大汗淋漓,右掌隐隐作痛。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刚想跌回去继续睡,听得“扑通”、“扑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随手抓了一件衣服披上,又满地找了好一会儿绣鞋,才跌跌撞撞掀开帘子。

  一尾肥鱼正在泥水里上上下下弹跳,我总算形象的明白了何谓“鲤鱼打挺”。它借助瓢泼大雨,一会儿弹到东,一会儿跃到西。只得回屋里取了竹篓和纸伞,踮着脚跑到院里。追着它走奔右跑,好容易将它扣在篓里,一屁股坐在上面,才算彻底压制住了它。

  再看看自己的鞋子、裙角,早已湿透,不由又乐又气。正烦恼如何把它扔回缸里去,耳边却传来隐隐约约的琴声。凝神细听,哗啦啦的大雨中,那声音几乎又微不可辨。拧拧自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决定回去补觉。刚迈进门槛,一道闪电骤然降临,天地间瞬时安静下来,只有一丝缠若断若续的琴音飘飘荡荡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手里举着一把伞,怀里夹着一把伞,我避开水坑,一跳一跳来到湖边。透过层层水幕,勉强可以见到亭中的一个白色身影。

  只觉得脑子里的神经一颤一颤,不由喃喃道:“这算什么?我还没上演苦情女的戏码,你倒是乐此不疲了。”

  沿板桥来到亭子,这里本就四面临水,秋风斜秋雨,竟没一处干燥落脚的地方,再看怀错,更是如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我本一肚子气,见他如此,不由想起以前给小猫咪洗完澡后,它那可怜兮兮的外星人模样,满腔不忿也只有化成一声叹息,古人的思维果然难以参悟,非得“苦其心志”,方能显其情真意切吗?

  撑开雨伞,架到他头上,俯身喊道:“公子,下雨了!收拾收拾回去吧!”

  怀错的右手猛地在琴上一划,声裂金石,仿佛要超越云间惊雷,又如利剑直指上苍。“嘣”的一声响,朱弦断,余音渺,我在一旁吓了一跳。

  禁不住咬牙,正所谓“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弦早不断,晚不断,偏我一开口便断,岂知不是嘲讽于我?便冷然道:“公子,你这秋雨抚琴图够唯美了,我也明白了。这种事,本就是你情我愿,你既无情,我便罢手,到底有什么好惆怅的?难为你冒着大雨在此,若不是我一觉醒来,怕是会白白浪费了你一番苦心!”

  怀错推开伞,仰头淋着雨水,“我宁愿从未找到过你。”

  只觉得自己的心正向一望无底的深渊里掉,故作轻松道:“当初说要娶我的是你,现在说后悔的也是你。有什么,大不了我收拾包袱走人,也省得你心烦,搞得我好像逼迫良家妇男一样。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自认为还算德容具备,还怕找不到男人吗?”

  怀错眉宇间闪过怒火,一把揪起我的手,狠狠得问道:“你就这么等不得吗?”

  我冷笑一声,一脚踢倒琴凳,两人滚落在地上,他仍牢牢攥紧我的胳膊,我便扭转手腕,顺势一带,怀错的头重重撞在琴案上。一丝血混着雨水从他的额角流下,沿着他苍白的面孔,好不吓人。

  我一时又怕又悔,连忙翻出一张湿漉漉的手帕,跪到他面前,轻轻捂住伤口,“完了完了,不会发炎感染吧?”怀错仍是紧紧掐着我的胳膊,不由挣了挣,万分歉意得小声说道:“你快松手,我替你擦擦……”

  他不待话完,飞快用另一只手勾住我的脖子,将我紧紧扣在怀中。

  那颗掉进极寒无底洞的心,似乎摇摇晃晃漂浮上来,我皱着眉头劝道:“急色如此,小心脑溢血!”

  怀错笑出声来,我却辨不出悲喜,他笑了好一会儿才罢休,那手慢慢收紧五指,一瞬间觉得他似乎真是想掐死我。

  “你悠着点儿,”我仰了仰脖子,左手微微用力按在他伤口处,温柔得问道:“可有弄疼你?”

  我与怀错相拥跪在亭中,僵持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将手移到我背上,把下巴搁在我肩上,微微叹了口气,似是想通了什么烦扰他许久的事,“我并非良配。”

  翻了个白眼,还有完没完,早知道扯出这一串事,昨日我就不该自寻烦恼问情于他。刚想开口,听见他又轻轻笑道:“不过,我可以打个赌。”

  我转了一下脑袋,脖子咯咯作响,好奇道:“什么赌?”

  他抚着我湿淋淋的头发,在耳边一字一顿道:“看你,最后,会不会恨我。”怀错的声音寒气渗人,好似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般。

  我一耸肩,也学着他的口气,压低了声线,故作深沉道:“人生不过百年,更应及时行乐。最后的事情自有后来的我去管,现在我红香软玉在怀,哪里顾得了许多?”

  怀错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何时能改掉这油嘴滑舌的毛病?”

  “你自爱清高,我自爱低俗。你若是现在反悔了,还有时间。”

  “再等等看吧。”

  二人又安静的抱了一会儿,粉红色气泡塞满了水亭,似乎还有向外扑飞的趋势。我忍无可忍,甩了甩满头满脸的雨水,“你若是喜欢这样抱,赶明儿个找个晴天时可好?”怀错迅速拉着我站起来,两个人一时都哆哆嗦嗦,如落汤鸡一般。我揉了揉膝盖,看见扔到地上的两把伞,想了想,悄悄拿脚尖将一把踢到湖里,再弯腰捡起伞,挽住他的胳膊,笑道:“走吧。你若是再不上药,大概明日就不记得今日之言了。”

  怀错捧了一杯热茶、靠着抱枕倚在榻上。两只芦花第一次进入屋子,兴奋地到处乱跑了一会儿,现在安静的窝在桌子底下,时不时瞪着豆子大的眼睛歪头看榻上的大型哺乳动物。

  拨开高几,我抱起一只身材娇小的芦花坐到怀错身边,“来,天然暖炉。”

  怀错伸出手指碰了碰芦花毛茸茸的身躯,芦花得意得咕咕叫了一声,他微微一抖,苦笑道:“你还生气不成?”

  不由分说把芦花放到他腿上,“有什么可气的?不过是现在脖子疼得紧,老觉得要是摇一摇就要掉下来。”芦花撅着肥大的屁股在怀错身上挪挪蹭蹭,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收起翅膀,安稳卧下。我头顶着手巾,趴在榻上,一边替它梳理羽毛,一边翘着脚看书。窗外的风雨声渐渐弱了,最后只是淅淅沥沥、叮叮咚咚。

  “你看的什么书?”怀错优雅的托起茶杯,小呷了一口。

  我咬了咬手指,故作不经意答道:“春宫图。”然后饶有兴趣的仰起头,想看他的脸色。谁知他淡定得放下茶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一点儿惊诧羞意都没有。倒是他腿上的芦花不安的翘起屁股,冲着我砸吧了一下喙。

  不由乐了,挠挠它的脖子,笑道:“怎么,你也想看?”芦花像只猫咪一样,舒服的眯起眼,浑身的羽毛蓬松起来,活像一支鸡毛掸子。“你呢?你就不想看吗?”我拿书拍拍他的肚子,“你有没有看过啊?说起来,像你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在床底下藏着一堆吧。”我揶揄的将书塞到他手上,“用不用我给你朗读几篇啊!”

  怀错修长的手指在封面上轻轻一划,“第一,我看不见;第二,男子既不能生子,哪里来的男生;第三,”他挑起眉,“我倒是不知,重褚祏何时改行画春宫了。”

  我大惊,“这你都能知道?”

  怀错一页一页掀开摩挲,“分辨一本书,并不一定要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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