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红港

　　他们第二天的傍晚才抵达红港，适逢霞光漫天，金色的夕阳余晖下满是烧着了一般的红色晚霞。船只安静地行驶在宽阔平静的运河上面，河岸两侧均匀地竖立着手持火炬的女神石像，火光倒映在运河中，组成了两排看不到尽头的黄色倒影。

　　银赫和艾雯站在一起，谈论着那些沿着运河两侧建造的房屋。那些房屋的屋顶基本都是倾斜的，被涂刷成红色，星罗棋布地挤满了运河两侧的土地。

　　他们经过一座又一座横跨整条运河的桥梁，一直向前。银赫看见更远处的河流也被落日染成了金黄色，蜿蜒地流向山脚下那些渔火点缀其间的房屋。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美的城市，父亲总是习惯让他的船潜行在深海。”艾雯看着由晚霞、余晖以及灯火组成的瑰丽汪洋，眼睛里满是憧憬的神色。

　　“我也是，这里实在是太美了。”银赫赞叹地说道，看着艾雯微笑的模样，他忽然觉得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幸福淹没了他。

　　驳船经过了教堂、画廊以及无数个传出欢声笑语的人家，最后停泊在一座壮丽宏伟的红色城堡前方。船梯直接架到了城堡的大门口，然后船员和水手开始走下甲板。

　　“欢迎来到红港。”弗拉基米尔微笑着说道，示意银赫他们随他一起下船。

　　刺客这几天被晕船折磨的够呛，一马当先地大步走下了甲板。银赫跟艾雯紧随其后，而血族弗拉基米尔，则走在队伍的末尾。

　　站在镏金铁门两侧的守卫，微笑着拉开了大门，并且跟弗拉基米尔彼此问候。即使刺客烬从他们的面前经过，血族守卫的脸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表情。

　　那座城堡的回廊由乳白色的石砖砌成，里面摆满了画作、塑像以及举世无双的工艺制品。其中最让银赫和艾雯感到赞叹的，就是描绘诸神混战的雕塑群像。那些身着甲衣、手持神器的神灵们满脸杀意，正在昏黄色的暮光中彼此杀戮。

　　弗拉基米尔一刻不停，脚步轻盈地带领着银赫他们穿过层叠回旋的走廊，来到了一扇高耸的漆黑色大门前。等到仆人通报过后，弗拉基米尔就带着银赫他们三人走进了房间里。

　　与其说是房间，银赫倒更觉得他们此时正站在一间空旷的墓室里。

　　透过脚下透明无暇的地板，一眼就能看见下方层层排列的棺椁。屋子里面冰冷无比，就像是身处寒冬时节的地窖里。就连墙壁上的火焰都毫无温度，只是勉强地发出清冷的光辉。

　　地板在尽头向上堆砌出一个拱形的高台，上面放着一张带有红色衬垫的座椅。而在座椅后方的空间里，则竖立着数口悬空而立的棺椁。棺底镶衬着崭新平整的金色绸缎，却只能显得里面沉睡的尸体更加的苍老腐朽。

　　“我们的客人已经来了吗？”坐在棺椁环绕主位上的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听起来却亲切温和。

　　“亲王大人，我已经从撒尔玛接回了您的客人。”弗拉基米尔低着头，恭敬而拘束地回应道。

　　“我要感谢你的一路奔波，弗拉基米尔，我的好孩子，你可以去歇息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亲王笑着对自己的管家说道，“明天就是收获之月，你可能还要辛苦一整夜呢。”

　　“为亲王大人您效劳是我至高的荣耀，我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和鲜血献给您。”弗拉基米尔庄严地回答，然后弯腰行礼，退出了猩红亲王的宫殿。

　　“走上前来，让我们来好好地看一看拜访红港的客人。”亲王笑容满面的说道，同时挥手示意银赫他们往前走。

　　一听见他口中的“我们”，银赫就感觉浑身异样了，屋子里冰冷的空气让他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整个房间里摆满的棺材，更是让他寒毛倒竖。

　　银赫跟刺客像是同时被丝线控制的木偶，整齐划一地向前靠近，为了艾雯的安全，银赫把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们在那方注满血水的池塘前站定，银赫抬起头，看见了那个传言中创造万物的亲王，当然也是他见过的第二个亲王。

　　欧德和他身后棺椁里那些死尸并无不同，岁月将他的脸孔摧毁殆尽。骨瘦如柴的他，却有着一个又大又肿的头颅。纤细花白的头发脱落到所剩无几，松垮疲软的下巴上则满是浓疮。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就是他那双又黑又亮的双眼。

　　“永生不灭的生命到头来把我折磨成了一个怪物。”亲王从白红相间条纹睡袍中露出的手指，就如同十把锋利狭长的匕首，他用指尖敲打着座椅的扶手，自嘲地说道，“我曾经亲眼目睹毫无温度的太阳从海水的潮汐里升起，然后猩红色的月亮像是一只狰狞的眼球，从割裂天地而隆起的山脉轮廓之中爬升。他们交替着升起又落下，而我，这个风烛残年的垂暮老人，却一直没能等到死神的光顾。”

　　“如果大人您需要的话，我倒是很乐意为您服务。”刺客张开怀抱行礼，语气夸张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讲话？”

　　沉睡于亲王身后的一个血族，忽然睁开了自己的双眼，他用手指着冒犯的刺客，尖声地质问道。

　　银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而艾雯更是害怕的浑身发抖，紧紧地搂住了银赫的胳膊。

　　血池中的血水开始抽离出无数根丝线，飞快地钻进欧德的睡袍里，然后伴随着一阵低沉的皮肤开裂声响，他的睡袍出现了细小的空洞，血丝刺破亲王的皮肤，连接到了后面的数十具巨棺之上。

　　那些棺椁里的血族随之被唤醒，他们全都活动着僵硬的身躯，在那些牵线的束缚下从棺材里走了出来。

　　“我的年纪太大了，总是会感觉力不从心，所以我创造了这些长老们，希望你们不会介意我唤醒他们。”亲王敲打着自己青筋绽出的额头，低沉地咕哝道。

　　“当然不会介意，亲王大人。”刺客已经躲到了银赫的身后，听见欧德的话，又探出头来回道。

　　银赫被刺客的后退变成了出头鸟，没办法，他只能和亲王和他身后那些穆然肃立的长老们交谈。

　　“亲王大人，如果您有任何的教诲或者命令，我们都将洗耳恭听。”银赫代表三人开口说道。

　　“那倒谈不上，只是一个独居老头喋喋不休的几句唠叨而已，”他微笑的时候，脸上满是褶皱的纹路，“你们这次即将前往的大陆，绝对比你们想象中还要凶险残酷。那是一个靠着劫掠和侵占发家的城邦，他们既是优秀的探险家和工匠，也是笃信鲜血与烈火的屠夫。那里的统治者绝非善类，你们一定要万般当心。”

　　“我们一定不会辱没帝国的使命，定当顺利地取回不老之泉里的泉水。”银赫只能信誓旦旦地跟欧德保证道，心里面却是对即将抵达的蒙罗感到惧怕起来。

　　“当心啊，孩子们，冠冕堂皇的信条总是会要了你的命，”亲王身后的一个长老开口说道，“蒙罗的贵族不相信众神、不相信荣誉，他们只相信纯粹的暴力和明晃晃的刀剑。”

　　“你们到了蒙罗，最好不要开口闭口提及我们的国王，或者是任何所谓的权贵大臣，否则蒙罗的大君一不开心，你们就有可能要埋骨异乡了。”另一个留着山羊胡的长老提醒道。

　　“还要提防那些神秘危险的占星师。”

　　“千万不要和大君的女人走的太近，那些贵妇看起来身材婀娜，勾魂引魄，实则都是蛇蝎心肠的角色。”

　　“作为欢迎仪式，大君很可能要求自己的客人进入角斗场为自己表演。你们一定要切记，挑选那些看起来容易对付的野兽。”

　　……

　　原本死寂冰冷的墓穴，忽然间被那些长老的议论声弄得躁乱不安。但欧德并没有打断他们，而是让每一个长老都开口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一直等到那些长老不再作声，亲王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他斩断了连接身躯和那些长老的血丝，让他们再次回到棺椁里沉睡。

　　“上千年的岁月流逝，还是没能让这些老家伙学会言简意赅，”亲王打了个哈欠说道，“我曾经提议将马其顿转化为血族的一员，可是教皇拉斯特和亲王的哥哥马文他们都极力反对。说什么不能接受自己的君王是一个吸血鬼。可是纵观整个帝国的每一任统治者，试问哪一位不是名副其实的吸血鬼？”

　　“那倒是没错。”一瞧见那些长老躺回进棺材里，刺客滑动着从银赫的身后冒了出来，“欧德亲王，我们十分感激您善意的提醒，如果没有其余的事，我们想先回去休息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亲王黑色的瞳仁开始充血，直至变得血红无比，他语气严肃地开口提醒，“你们一定不能越过蒙罗的边境，再往东走，那里是另一个位面的世界，属于造物者卡寇莎皇后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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