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畅春节 一
四月，草长莺飞。畅春节就在这样一个旖旎的季节，到了。
说起来，畅春节就是名门子弟相亲的节日。女子年满十三，男子年满十五，只要尚未婚嫁，都必须参加。从未参加过的人，成亲时官府不给备案，也就是说，不参加畅春节结婚都是非法同居。每年的地点都是京城内圆馆，听说圆馆背靠巫山，依傍潼水。节日为时三天，每日参加的男女可凭真实身份辰时后入馆，酉时出馆。
一开始我吓了一跳，以为就是男女打成一片，心道大家只要进了馆，随意找个几角旮旯，拉拉小手亲亲小嘴，那还得了。可是听说馆内早有人打理好一切。每年参加的人都登记入号，且男子和女子是分开的。男子从南大门入馆，女子从北大门入馆。入馆后，男子和女子在划定的区域活动，可以集社作诗，可以联对比画，还可以独自圈一个凉亭煮个茶弹个琴。随后，馆内的侍官会将男子一批批带到女子的区域，欣赏女子的诗作琴画，此前，女子都要带上面纱，座位上贴好编号。然后，由男子实名按号投票，选出十佳小姐。而男子这边，也会由请来的评委评比出十佳公子。节日结束前，十佳小姐和十佳公子的号码和真实资料会挂在巫山顶，以示众人。
一般来说，畅春节过后，就是一个提亲高/潮。男子会由家长去女方提亲，如果女方不了解男方情况，也会私底下跟圆馆打听情况。
真是一个新颖的大型古代相亲类节目啊！
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会，不觉间竟然十分激动。可是同参加的只有冬雪，坐在马车里时，虽然我多次想找她说话，可都被她淡然地的目光给憋回去了。
冬雪去年就参加了一次，这一次，她和她的丫鬟还带了一只大箱子，看起来踌躇满志。
圆馆果然气势恢宏。我们从北大门入馆，由侍官带领着到了一个大花园。
“真美啊！”我由衷感叹。
“小姐！”五月在我耳畔抱怨一句，扯了一下我的胳膊。我回头，原来侍官不知何时离开了，而冬雪也带着抱着箱子的柳儿朝不远处的亭子走去。
“冬雪，等等我！”我急急赶上冬雪，“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冬雪停住，回头看我。我匆忙间没有刹住脚，竟撞到了柳儿身上，将她抱着的箱子撞落在地上，掉出一架琴和一块绣品。
“你——”冬雪气瞪我。我也非常抱歉，马上蹲下帮柳儿拾东西，待捡好才腆着脸起身，看向冬雪。
伸手不打笑脸人，东雪也没再说什么，只道，“我就在芳菲亭。你自己去找地方吧，或者跟着别人一起作诗联对。”说完，便叫着柳儿走到亭里，打点起来。
冬雪和柳儿一起将绣品绕着亭子挂好，接着将她的号码八十九挂到亭角，又摆开香案和琴，坐下调琴，接着悠扬婉转的琴音就飘了出来。看着那娴熟的动作，又看了看那些精致的绣品，不禁道，冬雪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亏得大少奶奶还让她照顾小姐呢！”五月在我耳边轻呸了一声。
我瞥了瞥嘴，看到五月手里的号码，九十二，也不想说什么。四处望了望，看到其它小姐或三五成群站在一处，或独自圈一块地方，竟有些无所适从。
“幸好我们也早有准备！”许是看出我的心思，五月安慰我，“小姐，你不是跟二少奶奶一起准备了几首歌的？走，我们也找一个亭子，煮茶去！”
呃，那是被大嫂二嫂逼迫的，因为我没有一技之长可以展示，想来想去只有唱歌。我本来唱的是现代歌曲，但二嫂说曲子还好，词却太过简单直白，就又让三哥给我填了词，让我恶练了好几天，这才勉强过关。可是当时记住，一会大庭广众唱起来，就未必记得了……
“不急，我们先四处逛逛吧！”我抹抹额头，也不顾五月反对就迈开了脚。
如今晓春伊始，花园里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或红或绿，含苞待放，与外间的干冷枯黄竟是天壤之别。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姹紫嫣红就更加灼人眼球了。
站在一个花坛前，我定住脚，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花坛那一边竟被人支出一块台子，拉上帷幔遮了太阳，而台子中央，竟有一个红衣女子在舞剑。只见她白剑如灵蛇，软腰似轻柳，纤臂若劲竹，曼妙灵动，别是一番风情。
“是十八号！”五月抓我的袖子，低呼。
“十八号？”我看向那太子上的号码，果然是十八号。
“是呢！”五月一边看一边说，“翠竹姐姐说，十八号是秦家小姐，闺名静珊，十佳小姐榜上名人呢！”
“是吗？”这样听来，我不禁又对那舞剑的女子又看了看。肤色虽不白，却生得一双浓眉，很是英气，只是颧骨有些高，又是尖尖的下巴，看着，却有些……苦郁之相。
“秦小姐也是将门虎女，不过，命却不好。”五月压低声音，“听说，她刚出生，娘亲就难产而亡，后来，相公又在成亲之日病逝，秦小姐在花桥之上又被退回了娘家，从此后，大家都说她是扫把星。”
扫把星……这也太惨了些，生老病死，怎么能够都归咎到一个女人身上？也难怪她一个人在这里，没有和别的小姐在一起。我叹息一声，带着五月走开。
转了一个弯，看到一条湖，举目望去，湖中心的大阁子里，竟聚集了几十位小姐，或是相互攀谈，或是低头沉思，或是埋头书写，不时传出一阵娇笑。
“前面可是王家瑶瑶妹妹？”正要举步，背后又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有如空谷幽笛一般。我回身，看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姐，一身白底蓝花襦裙，袅袅婷婷向我走来。
“你是？”我看着她，疑惑。
“呵呵。”她走到我身边，未语先笑，嘴角边嵌着两个梨涡，十分可亲，“你不认得我，我姓张，闺名宛柔。”
姓张？还知道我闺名？我皱着眉，看着她，见她发髻上只一朵小白花，两侧各一缕黑发柔柔垂下，突然心里一亮，脱口而出，“你是三嫂！”
三嫂开始还甜甜地望着我，可是一听我开口，便不知是应还是不应，只红着一张脸，两眼顾盼不定。可她身后的丫鬟却噗哧一声笑了。
“小姐，王家姑爷果然说得不错，亲家小姐是个爽利性格，以后你可不用担心姑嫂关系不好了。”
“没规矩。”三嫂脸红着啐了那丫鬟一句，但也不再拘谨了，而是挽着我的胳膊，轻吐兰蕊，“你三哥说你第一次参加畅春节，托我照顾你，你有何不懂的，只管问我。”
原来是这样。定过亲且又已参加过畅春节的男女，可不必每年都参加。如今三嫂戴孝之身，还来照顾我，她与三哥的感情可见一斑。
“好的，谢谢三——”我笑嘻嘻的点头，可是话一出口，又见三嫂脸红起来，便转了口，“谢谢宛柔姐姐。”
三嫂笑着点头。这么一个如花似玉大美人，听说也是誉满京城的，我三哥倒真是好福气，这样看来，再等三年也是值得的。
“瑶瑶妹妹，你可有选定才艺？”待五月拜见过之后，三嫂便开口问我。
“还没有呢！我正想四处看看。对了，宛柔姐姐，那边大阁子里的小姐，都在做什么？”
“那边是尔雅集诗社，是畅春节最大的才艺展示。”三嫂解释，“瑶瑶妹妹要不要去看看？我也是诗社成员，妹妹若是能加入，那我们刚好一起。”
“诗社啊！”我感叹一句，“那岂不是要作诗？”
“是的。”
“那我还是先看看吧。”心底底气不足，脚下也就没了冲劲。
“那我陪你。”三嫂好脾气的点头。
“这不用这不用！”我头摇得像波浪鼓，看三嫂要开口，怕她还要坚持，我急忙下定论，“三嫂你先去吧，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定要和许多姐妹叙叙旧！我自己转转，等看好了再来找你！”
三嫂想了想，“也好。那你不要走远，若有什么问题，可以问蓝帽蓝襦的侍官。”说着，三嫂还指不远处的侍官给我看。
我点头，“那三急也可以找侍官吗？”
三嫂抿嘴笑，“这边的侍官都是女子，都可以问。不过，每个亭阁后都有更衣处，午膳会鸣钟，到时，你可让丫鬟按编号去取。”
我点头，与三嫂辞别，可还未抬脚，又被三嫂拉住，听得她道，“你千万不可走远。我们这里是北花园，身后就是巫山，巫山上没有人；对面是南林，中间有竹园，竹园里有八卦迷阵，不可随便进去。”
北花园和南林，中间的竹园还有迷阵，难怪不怕男女秘密幽会，隔着银河呢！我分不清东南西北，马上打消掉逛到南边看帅哥的念头，对着三嫂拍胸脯，这才见她松了口气目送我离去。
可是，这也不能走，那也不能去，还有什么好逛的呢？来回走了几圈，看到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人和物，不免有些乏。
“小姐，我看我们还是找个亭子吧，午时一过，南林那边的侍官就要领人过来了，可不能耽误了正事！”五月催促我。
“呃，好吧。”我点头，来都来了，即使拿不出手，也要硬着头皮上，是不是？
“那边山脚下就有个亭子。”我顺手一指，“我们去那边吧。”
“是。”五月欢欢喜喜地答应，飞快地抱着包裹走到亭子里，布置起来。那包袱是二嫂准备的，也不知她都给我准备了什么。
我看着五月兴致勃勃地打理，想到一会我要当着众多陌生人的面唱歌，不禁觉得有些怏怏。
“五月，你慢慢收拾。”我对着五月招呼一声，看她一副要阻止的样子，忙补上一句，“我先到山上练练嗓子！”
五月眉头一皱，“那你就在这里练习好了啊！何必跑到山上去？”
“我唱得不好，岂不丢人？再说，南边还没来人，我就在这里唱，一会等人来了，我又累了唱不出来，该怎么办？”
五月细想了一下，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但还不免揶揄我一句，“我们小姐害羞咧！那你自去，只千万记得及时赶回来！”
“知道了！”我一挥手，朝着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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