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游湖
四月二十八，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早上从府里出来还觉得有些寒，坐了大半个时辰的马车，一下车就被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不禁身心舒畅，格外……有些头疼。
看到白子敬领着一群男男女女朝我们迎来，我马上扶着五月低头做娴静状。
“季亮，子鹏，四小姐！”白子敬走到近前，一一见礼。三哥和文翊回礼，又与其他人打招呼。我以为今日就我们三人呢，不料却有这许多人，还——偷瞄到他们身后阁子中的书案笔墨，我心里直祷告，可千万别要我写诗啊！
“王四小姐！”突然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响起。我抬头，看到林蔓淑一身鹅黄袅娜多姿的站在我面前。
对的，就是林蔓淑，畅春节上她非要我作诗，换了身皮还是能让我警铃大作！
“呵呵，林小姐，好巧啊！”心里直道怕什么来什么，嘴上还是欢乐地和她打招呼。
“这可不是巧。听阿官说你今日来游湖，我特地央了他带我过来，就是想向你讨教一番呢！”
呃，强按下对作诗的惧怯，我眼珠子一转，故作疑惑道，“阿官是谁啊？”
“四小姐贵人多忘事，阿官是我的字啊！”白子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衬得他的脸愈发黑亮。
“哦……”我呵呵一笑，故意拖长了音，眯着眼在白子敬和林蔓淑身上打转，直看到林蔓淑的脸红成两坨脂膏，这才作罢，看着仍无反应的白子敬，道，“原来是白侍郎的字，也难怪我记不住，谁叫我们交情浅呢！”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白子敬这才反应过来，竟不似往常的较真，看向那林蔓淑嘿嘿一笑，又朝我作了个揖，然后就领着大家往阁子里去。
我放慢脚步走在后面，心里一奇，白子敬和林蔓淑怎么关系这么好了？不过他们也算男才女貌，又有共同爱好，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正低头想着，就看到一双黑靴走在我身边，偏头一看，却是文翊。
文翊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却是抬手摸鼻子，低声道，“一会他们作诗，我们先去游湖，可好？”
我眼睛一亮，正要答应，却又想到如果我答应了，那岂不是承认我不会写诗了？我还指望让他对我欲罢不能哪，没有才情会不会扣分的呀？
“我也不喜作诗。”文翊轻吐一句，说完，竟是放下手去，加快脚步走到前面了。
我怔怔地回想着他刚才的话，还有他嘴角那抹若隐若现的笑，一时喜上心头。
果然，才到了阁子里，文翊看着三哥与那些公子佳人们来往了一番，就开口说要下湖去，可是白子敬等诗意未尽，三哥却是看了我一眼，提议分开玩耍，大家也都同意。
跟着三哥和文翊出了阁子，拐到湖边，看到不远处停着几支小渔船，近前却泊了两只画舫，猜想这定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便也不多想，拉着五月就要上船。
“瑶瑶！”三哥制止我，见我停住了脚步，轻咳一声，对着文翊道，“子鹏，你带瑶瑶先游湖，我还有些事，办好就来找你们。”
文翊愣了愣，点头答应。我也有些莫名，心道不是三哥提议游湖的么？就算要撮合我和文翊也没必要回避啊！思索时，却是瞥见小武抱着一个包袱站在一旁，心里一亮，一时忘了有外人在，抓住三哥的胳膊，道，“三哥，你假公济私！跟母亲说带我游湖，却是偷着去跟三嫂幽会！我不答应，我要告诉母亲去！”
“莫要胡说！”三哥瞪我，脸却是红了，一阵猛咳。我正想着要不要借此讹他一回，却被一旁的五月拍了拍，回身想问五月什么事，却看到文翊好笑的看我，惊得马上松开三哥，也是一阵猛咳。
该死，怎么忘了他也在，这会被他看到撒泼的模样，肯定要扣分了，我哭……
“宛柔最近感染风寒，我去给她送些药，去去就回。”三哥虽然语气自然，眼睛却是游弋着，“你跟着子鹏先上船，”说着又看向五月，“五月，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我心里虽不想这么容易就放过三哥，可见到文翊和五月都点头称是，也就乖巧地福了身，还嘱咐三哥替我问候三嫂。见到我安静的小模样，三哥笑了笑后也就去了。
“我们上船吧。”目送三哥离去，文翊转身看向我。
我正琢磨着怎么和文翊相处呢，却见他过渡这么自然，也就放开心里的担心，点头带着五月上了船。
一时船开了，渐行到湖心，透过舷窗，蓝天，波光，船只还有水鸟，一一尽在眼前。目光所及，天水一线，顿时让人心无杂念，放松到每一个毛孔。
“真美啊！”原谅我词语贫乏，这样的时候，只想到一个美字。
“呵呵。”一旁的文翊却不接话，只是一笑。
呃，大哥，你不找话题，要冷场的！我心里一急，眼睛就四处乱看起来。我们这个画舫，大约能容纳下五六个人，两边靠着舷窗各有一排座位，中间是一个固定的桌案，现在五月正在桌案边泡茶。船的两头，各有一个船夫，正嘎吱嘎吱摇着桨。
“不如我们去划船吧？”看到船夫划船，我就一时心痒。
“好。”文翊还是和煦地笑着，说完就起身往外走。五月本要拦我，可是看到文翊已是出了舱，也就任由我去了，自己则留在舱内。
正往舱外走，不料船却有些晃，一时没有站稳就要倒下，我急得右手在空中一扫，突然抓住一只手臂。
“小心！”文翊一把将我扶住。
甫一站稳，我就察觉到手下握着的手臂强健有力，而近旁的男人气息若隐若现，一时心跳加速。
“来，慢一点。”文翊大手一转，改拉住我的袖口，轻轻将我往船外带。我随着他慢慢走到船头，见他只抬手做了个手势，那船夫就站起身，退到了一边。而文翊则轻车熟路地将我带到方才船夫的位置上坐好，自己也坐了下来。
“你会不会划？”文翊问我。
呃，我心里还慌着呢，听他问话，想也不想地摇头。文翊在我耳边一声轻笑，接着自己握了桨，道，“你这样，一上一下抓住桨，然后摇，一送一拉，那头就能拨水了。”
他那边说，我这里也慢慢沉静下来，又见他认真的示范，我也就跟着做，听着我拨出的哗啦水声，从凌乱到规则，慢慢竟也觉得有趣起来。
“是不是这样？”我一边看着那头掀起的水花，一边兴奋地问。
“是，再用些力。”
“这样吗？”
“是。”
“我往后拨水船向前进，那我往前拨水，不就是往后划了？”我哈哈一笑，随口一问，不料却没听到文翊答话，奇怪地转过头，却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我。
“熙瑶。”余光所及是波光粼粼，而对面文翊的眼却是浩瀚幽深，竟让我忽略掉他对我的称呼，只听得他道，“下月，我再去向夫人提亲，好不好？”
闻言，我一个激灵，马上低了头。幸好我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不然这样的风景这样的人，还真是会稀里糊涂的答应呢！我还没有拿到你不纳妾的保证，怎么能随便答应？
我一边为自己的冷静窃喜了一把，一边又咬着牙按奈住狂跳的心。
等不到我的答案，文翊那里却也没有再问，只沉默了一阵，又道，“我母亲不喜桂花香。”
我莫名，桂花香……耸了鼻子一闻，这才想起来，今日出门前五月给我洒了很多桂花露。原来他是在提醒我明日见他母亲不要洒挂花露。
虽然我现在还不想答应他，可是我是很认真的想和他交往，并且以成亲为目的，所以肯定是要讨好他的母亲——这可是我前世血的教训啊！
这么一想，我也就顾不得难为情，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问，“还有别的忌讳吗？”
闻言，文翊微愣，嘴角一勾，眼里已是蓄了笑意，回道，“母亲不喜桂花，不喜葱，不喜鱼，不喜别人叫她文安侯夫人，不喜别人走在她的右手边……唔，就这些了，另外一些细微处，等你慢慢相处过也就知道了，她是很随和的人。”
我认真地听，一二三四五，这么多，还随和哪？
许是看到我皱眉，文翊又补充道，“因这些都会让母亲想起父亲，所以未免她伤心，还是尽量避免。”
啊，原来是这样！我理解地点点头，又在心里默数了一遍，不喜桂花，不喜葱，不喜鱼，不喜别人叫她文安侯夫人，不喜别人走在她的……
“是右边还是左边？”一时有些糊涂，我掰着手指，抬头看文翊。
文翊不答我，却是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望向我，眸光渐深。我起先有些恼，后来看到他的目光，却又没恼起来，又想到自己刚才的傻愣样，也噗哧一下笑了。
“你们说什么了，这么开心？”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和风而来。我扭头，却是三哥乘着小船来了。我只笑着，文翊也是不接话，起身叫船夫来下板子。三哥上了画舫，只戏虐地看了我和文翊几眼，也知趣地不再追问，到了船舱坐定，和文翊另寻了话题来说。
我默声坐着，吃了些茶点，靠着舷窗看湖，好不惬意。正闭目养神间，却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随风送来，不知始从何处。
这琴声好熟悉啊！我心里一奇，正要问三哥，却见三哥顿了顿后就和文翊又聊开来，也就没有再问。
游完湖，我们又和白子敬集合，去了酒楼吃饭，一直吃到半下午，才尽兴地散了。回到家中时，已是夕阳斜坠。五月稍作收拾，就急匆匆去给我点晚膳。我一点不饿，本要拦住五月，可是窥见周妈妈在我院外徘徊，也就随五月去了。
“小姐！”五月一转身，周妈妈就在院外叫我，见我出来，麻利道，“谢公子说要见你，今日已是来了两回了！”
谢宝儿又要见我？手术工具齐了，应该没有什么事了吧？这里不比现代，我打算和文翊交往，就应尽量避免和别的男子接触，可是又是我让谢宝儿要找我就找周妈妈的，而且我本身也并不忌讳和他做朋友，如今……
我反复一琢磨，就对周妈妈说了一句知道了，打发她下去，然后回屋将我准备好的小册子拿着，让饭厅走。穿过拱门时，却瞥见冬雪抱着琴从外院来，一边走一边好奇道，难道她今日也出去了？管她是出去还是进来呢，反正不与我相干。想着，我就又快了步伐。
到了饭厅时，果然看到大家都到齐了。
“三哥，”我叫住三哥，坐到饭桌前，“借你的小武去谢府传个话。”
我的话音一落，不仅三哥，就是母亲和二嫂也都看着我。我只装作漫不经心地道，“我有些东西急着交给九方老先生，可进出宫太麻烦，所以送到谢府，让他们想办法送进去。”
闻言，母亲只略顿了下，便命大嫂布菜了。三哥见母亲没有反对，也就点头答应了。
我将小册子交给三哥。这个是我整理的关于剖腹产的注意点和需要的工具。其实晚几天给他也没关系，但是今日谢宝儿来找我，我得给他个回信。另外，家人总拦着谢宝儿来访也不是办法，我借此委婉告诉他们谢宝儿找我完全是为了正事，希望他们下次不要再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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