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言语
“外面有阵法结界吗？”
苦头陀摇头道：“未曾有，此处倒是安生，那妖怪估计也知清流本地的修行者不敢招惹它，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待在这里，我们进去吧，见识一下这位妖族子弟。”
有苦头陀在，两人几乎是一个呼吸间就进入了庭院内，元小白暗呼神奇，五灵真仙的能耐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苦头陀光是这一手就已经是不是凡人都能明白的手段。
两人看去，只见庭院里杂草丛生。当中有一半是枯草，另一半则是从枯草之间蔓生出来的青草。中央有一颗高大的槐树，木犀树伫立其间。在房舍的周围可以见到宛如柳树及夹竹桃的植物。
虽然，冬日的月光灿烂地往下照射，但是冬天的温度毕竟在那里，光芒再盛也没用，空气中有种凉飕飕的感觉。苦头陀看着月光，说道：“瞧这月光灿烂的模样，妖族人最喜爱的就是这一轮明月，其诡异秀美让妖族人为之心魂动荡。”
“所以今晚我们来造访，那个妖怪心情会很好？”
“嗯，老衲看得就是这一轮精致的明月，可以为这一次的拜访添一点彩头。”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轻轻抚过肌肤，这风宛如带有刺刺的触感，好似冰到割过，有些生疼。
“这样的屋舍，不像有人住，张涛难道就不知道修缮一下房屋吧，听小莲说他很有钱才对。”云小白眯着眼睛看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
“就是因为这是人住的地方，所以那个妖怪才不愿意让张涛修缮房屋，人气太重了，人家会不喜欢。”苦头陀呵呵一笑，显然很清楚妖怪的秉性，妖怪比人骄傲的多，他们可不会随随便便就跟人打成一片。
“云小兄，你看那里。”
苦头陀以视线示意某处，云小白转头望过去。只见高大的槐树下，有个女人无声无息伫立着，年约三十上下，是个皮肤白晳的女人，不过在月光招摇下，显得格外凄凉诡异。
“有个女人……好诡异的样子。”
别看云小白大大咧咧的，他可不是什么大胆的人，对这种邪祟阴灵还是感到很害怕的，没办法，天生就讨厌恐怖阴森的东西。
“不必在意，那是个普通女子的身体，不过未必就是个普通女子。”
那个伫立在杂草当中的女人自然看到这两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她转过头来，对着两人微微倾着，嫣然带笑，黑色的头发，盘得高高的，确实是一个普通的妇人，酒坊茶馆里说书人口中的凄厉女鬼完全不一样。
“云小兄，主人家已经在等咱们了，且过去吧！”
苦头陀说着就踏着悠然的脚步，往草上走去，云小白自然跟随其后，有苦头陀在，自己不会有性命危险。
两人逐渐走到女人面前时，云小白突然瞳孔一放，只见到有一只漆黑如墨的小猫咪正卧在女人的头上，看起来就像是高高盘起的丸子头。而这只小猫咪正以绿色的瞳孔，凝视着云小白和苦头陀。
“看起来好像盘得高高的头发，原来是这只黑猫。”，云小白恍然大悟，真是以假乱真的伪装。
苦头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等冒昧来访，还请主人家不要见怪。”
“不会见怪的，倒是久候大驾了。”女人红唇一笑，显得积分妩媚之色，不过遗憾的是在座的一个是和尚，一个是跟和尚差不多的苦修人，他们都不懂得欣赏这种美。
云小白仔细一看，这妇人脸上明显进行过打扮、双颊上还抹着胭脂腮红，看来是费不少功夫，好好打扮了一番，明显是在等着客人的到来。
云小白感到非常惊讶，这妖怪估计也早就知道自己会来，不然谁会半夜三更的打扮好，然后跑到院子里吹着冬风等人来？
“真是失礼了。”苦头陀从容说道，似乎没把女人说的话放在心上，云小白不敢直接打量那只黑猫，因为妖猫之瞳天生通灵，看到的人运气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说来惭愧，我也是昨夜才知道你们今日要来的事，光是打扮就花了些许时间，所以没能准备丰盛的酒菜，我心想粗茶淡饭又实在拿不出手，干脆就这样等着了。”女人如是说道。
苦头陀则是微微点头，“请不必如此费心，毕竟是我们不请自来的，怎能劳烦主人家准备茶饭。”
听到苦头陀说完此话，女人又露出迷人的微笑。不过其间，女人头上那只猫一语未发，只是默默注视着苦头陀和云小白，似乎想要看出这两人的一切。。
“两位，请吧。”
女人好似在催促云小白和苦头陀般，自己自顾自的先走在前头。两人随着她走进从可以闻到**味的屋内，走过阴暗的木板走廊后来到一个小房间。
床上铺着垫子，上面摆着简单的酒菜，琉璃酒瓶配上琉璃杯。琉璃盘子上，摆放着不知用什么肉和青菜一起煮的菜肴，也有小盘子和筷子。
看起来确实简单，这是一个有趣的宴席。待云小白和苦头陀坐定后，那女人坐在两人对面的位子。左手边还可以看到庭园和方才女人伫立的那棵槐树。
女人拿起瓶子，伸向云小白，道：“两位客人，来一杯酒水如何？”
“也好，请微量即可。”
苦头陀说着握着酒杯，放在女人前面的垫子上。女人把酒斟到琉璃杯内，倒出来的是葡萄酒。云小白倒是很奇怪为什么苦头陀一个高僧要饮酒，苦头陀仿佛知道他内心的疑问，解释道：“我佛门之中，讲究众生平等，俗人喝得酒，吾自然喝得酒。”
卧槽，这说辞简直无懈可击，要是张云然在，定然会感动的疯狂鼓掌，不愧是传销界的精英人士，反正说什么人家都是对的，你闭嘴。
“这位小哥，您如何呢？能否赏脸饮一杯？”
那女人将苦头陀的酒杯斟上后，再看着云小白，微笑的问道。
“我该喝吗？”云小白拿不定主意，这还真是他第一次跟妖族人打交道，完全不明白该怎么办，瞥了一眼苦头陀，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此酒名为葡萄酒，与寻常红龙楼的酒水不一样，稍喝些无妨。”
苦头陀很是自然的解释了一番，看起来十分淡然，云小白默默把酒杯往前摆，让女人为其斟酒，女人又朝自己的酒杯倒酒，三人拿起酒杯，将杯中的葡萄酒啜饮一下。三人都只是轻轻触一下嘴唇而已。如此，迎客仪式算是结束了。
“佛门子弟和道门子弟同时来到我府上，难道是离仙之难尚未解决？”
看来女人早已知道这两个人要来，这说的话都是客套话，在座众人全部很清楚。
“听说云先生书法造诣相当高明，以一本《般若经》很漂亮的取得了美人芳心。”女人徐徐说道。
女人的含意，明显是在告诉两人“连你们的名字我都知道”。
云小白咳嗽一声，道：“这不足挂齿，只觉得汗颜，要是我道行高点就不至于写完一整本般若经了。。”
“您太谦虚了，以后天修为将虫蛊逼了出来，这是何等的造诣，说实话，我也很好奇呢。”
女人黑溜溜的眼睛，紧看着云小白。女人头上的黑猫，依然未发一语，只是一动也不动地卧在那里。听起来像普通对话，其实不普通，宛如进入异样的世界。
“不知云先生今日为何来访？”女人就这样直接问道，有趣的是女人直接跳过了苦头陀，而是指名道姓的问着云小白，仿佛很清楚这两人之所以会来，就是因为云小白的要求。
苦头陀一言不发，云小白则是干脆回答道：“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
“对，只想和您说说话才来的。”
“说些什么呢？”
“什么都好，只要能和您说话即可。”
这看似无厘头的对话，却让苦头陀内心感到惊讶，云小白果然上道，这种回复是最佳回复。能做大事的人就是这样，可以在需要他的关头做出需要的发挥。
“当真？”
女人虽然言语间感到奇怪，但是她的目光显得无神，表情也没有意外之色，但语气显然很意外。
“当真。”
云小白如此答道，不过他话题一转，又说道：“我们该谈些什么好呢？不如........谈些有关宇宙万物的事，如何？”
“宇宙？大千世界？”
“对。”
听闻云小白如此话语，女人而露出微笑，叹道：“云先生，真是风趣啊！没想到来找我就是谈一下宇宙，如此也好，我们就谈谈宇宙吧！”
于是在苦头陀的见证下，云小白和一个被妖怪附身的女人，就此开始一段奇妙的宇宙问答。后来当苦头陀回想起来，发现那真的是一段非常奇妙的对话，比他以往与佛门道门的各色人物的交谈都有趣的多。
云小白和妖物的交谈中，有时谈佛法，有时谈玄道之理，有时谈诸子百家所学，简直让身为五灵真仙境的苦头陀都自认长了见识。
有时是云小白大胆提问、让妖怪回答；有时妖怪又会问出离奇至极的问题、让云小白用更古怪的言语回答。
而苦头陀只是安安静静端坐聆听，竟然不知不觉有些开窍的感觉。两人的谈话，有时合而为一；有时各说各话，话题千变万化，不知会停在何处？
两者的问答有多奇怪？比如那个女人问道：“云先生，您认为世间最大之物为何呢？”
苦头陀虽然不回答，但是心里想的答案却是“时间”，时间足以改变一切，合情合理的解答。
然而云小白想了想，却出人意料的回答道：“我想大概是言语，没有什么比言语还大的东西。”
女人完全不解，急问道：“何故？言语有何大之处？”
“哈哈，试想一下，无论多大的物体，都能以言语为它命名，哪怕是时间，或者空间，宇宙洪荒也还，大千世界也罢，总能够收纳在以‘名’为器之内，对不对？。”
女人觉得稀奇，急问道：“不知，这世间万物中可有无法以言语命名的东西吗？若是有，到底是何物？您可以说明吗？”
“无法说明，因为在我为您说明的当下，那物体就变得比言语小了，任何我们未知的事物都在言语所标明的“未知事物”四字之内，尽管闻所未闻，也无法想象，但是言语已将它们以未知事物概括，这便是命名描述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认为世间最大之物当属言语，连世界最玄妙的巧合与规则都用‘造化’二字解读命名，难道不对吗？”
此言一出，苦头陀和女人皆是眼中一亮，甚是有理，这回答简直精髓！
女人显然来了兴趣，追问道：“那么云先生，您认为世间最小之物为何呢？”
苦头陀仔细想了想，心里也给出了一个答案——世俗的**！亘古不变的大千世界中，世俗的**最夸张也像个笑话，在宇宙洪荒流逝中，显得极其可笑。
可是云小白再一次回道：“我想了想，最小的事物大概也是言语吧！”
“为何？”
苦头陀和女人显然都非常疑惑，云小白则是笑道：“与刚才的叙述相同，无论多小的物体，都能以言语为它命名，也能以言语向人示意。”
“哦？即使以言语命名，是否有能从言语这细网溜过之物呢？若是有，到底是何物呢？云先生可以说明吗？”
“一样无法说明，因为在我尝试用言语去描述更小的事物时，那物体就已经凌驾在言语之上，毕竟言语只是言语，它不能具体的代表这事物是什么，我说这酒杯其实是宝剑，难道就会因为我说它是宝剑，它就真的变成宝剑了吗？可想而知，言语的叙述其实是最无力苍白，它最小。”
“有趣有趣，当真有趣。”
说这话的是苦头陀，那个女人也觉得点头，叹了一句“真的有趣”，这世间万物真的能够一言蔽之，也真的无法用言语开阔，总之这一切尽在不言中，反而是最高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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