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云聚会

　　月光下光影斑驳，白淇把脸埋在臂窝里，背对他俩睡着，梦中露出甜酣的笑容。她睡得很沉，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睁眼看见白休言倚在不远处，大惊失色。幸好此时苏镯牵马近来，开口道“此处荒凉，咱们先寻个落脚之处再作计较”白休言睁开眼，略一沉吟点点头。

　　白淇骑上马，苏镯牵着缰绳缓缓走着，白休言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走了不上半日，忽见戈壁里走出来一支驼队，足有四十多匹高大骆驼。

　　白淇指着道“苏大哥你看，一只商队！”

　　苏镯漫不经心地应道“看见了。”

　　苏镯心道，远远看见时，改了道绕过这帮人的，怎么还是遇上了，不及多想双方已迎面撞上，两路人互相打量，那原本默默走路商队忽然交头接耳起来，一拥而上挡在苏镯一行前，喝道“你们几个偷马贼，还我马来。”

　　白淇道“笑话，偷马贼？本小姐会稀罕你几匹马吗？”

　　那人道“你们骑的，就是我们的马！被我们认出来了，人脏并获，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说的。”

　　苏镯心想，这几匹马是路上买的，实在不知来历，若是盘问起我们为何到此，又不可告知这帮人，如此多半纠缠不清，正在烦恼，却听白淇道“什么你们的马！我看是你们觊觎我们的好马，明骗暗抢！我告诉你，你算是惹错人了！”话音未落就拔出宝剑，拍马而出。

　　白淇终究是名家子弟，出手轻易伤人性命，那骆驼虽是高大却是极为胆小的动物，前面白淇一招百蝶穿花，剑影缤纷，骆驼受惊奔逃，把旁边一个粗布衣衫的汉子撞了个四脚朝天，正跌在白淇剑下，眼看她力弱，不及收剑，苏镯纵身一跃将她手臂推开半寸，谁知那汉子竟暗怀武功，在这生死关头不假思索地使出一手斗转星移，本是让白淇的剑锋一转，刺向她自己的手臂，不料与苏镯合力，白淇手中的剑把握不住抹向自己的脖子！苏镯急忙将她手肘一托，几乎同时，白淇虎口一震，宝剑已经脱手而出。原来白休言捡了一粒小石子弹到她剑上，那宝剑在空中翻转坠落，那几个行商人闪避矫捷，显然武功根底不浅。又有几人把几匹受惊的骆驼牵了回来，一见此景以为白淇飞剑伤他们的人，纠缠不休道“好你一伙偷马贼，竟然出手伤人。走，跟我们见官去。”

　　说着，就要来拉扯，白休言和苏镯对视一眼，低声说道“既然是武林中人，反倒好办，不如且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或者伺机再走，好过与他们纠缠。”

　　苏镯听罢，道“见官就见官，我还要告你个栽赃陷害呢!倒让你们恶人先告状了。”

　　一行人就这样相互提防着走出了戈壁，过了边关，那伙商人的态度突然变得恭敬起来了。那叫的海通似乎是个头领，见前面有一家悦来客栈，对苏镯道“苏少侠，我等已经备好了上房，就在前面，请苏少侠与两位姑娘稍作休息。”

　　“哟，不敢当”苏镯冷笑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海通一招斗转星移差点杀了白淇，所以白淇不肯给他好脸色。

　　海通不怒，只拱手道“请。”

　　话音未落，只见商队中的一人跑到他面前，低声禀报些什么，海通皱了皱眉头向苏镯道“少侠稍待，”说罢赶上前去。

　　“我们怎么办?”白休言看一眼苏镯问道。

　　白淇抢道“我们也去看看。”他三人往前走了一段，果然见到一家悦来客栈，客栈门口围着海通一群人，只是不见了骆驼。

　　苏镯问旁边一人“哎，兄弟这怎么回事啊？”

　　那人急忙道“回苏少侠话，这老板说他这店已经被人包下来了。”

　　苏镯道“嗨，多大点事，换一家住有何不可。”

　　那人道“苏少侠有所不知，这家店不仅是此地最好的客栈，也是此地唯一的客栈。”

　　苏镯一听，忍不住失声大笑，正奇怪这老板也不奉迎客人，也不招揽生意，原来是独此一家。

　　听得海通问老板道“贵店有几个客人?”

　　那老板身材矮胖，再加上圆滚滚的将军肚很是滑稽，他站在大门前正中央，双臂抱在胸前道“小店有两个客人。”

　　海通道“他两个人又如何要霸占这整个客栈！”

　　“这个……”老板顿了一顿道“那就要去问那位客人了。”

　　风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香木雕成的马车缓缓驶来，车篷彩绘金描，四角翘起，各坠了一个古铜铃铛，然后稳稳地停在了客栈门口。这时一个人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从店里走了出来　，道“因为这车里的人不想被庸人俗夫看见。”

　　苏镯一瞥见那个白玉扳指，冷冷一笑，脱口说道“这人是我的对头。”

　　“这个白胖子?”白淇的目光转向前面那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却瞥见紫色的车帘动了一下，赶车的男孩跳下了车对男人道“姐姐说，望大老板给个面子，让大家进去。只是莫要让人在姐姐的屋子吵闹。”

　　大老板看着马车，道“如此就委屈你了。”

　　车中人道“不委屈”，声音柔美又冷淡，白休言一听，隐约觉得这人的声音在哪里听过。

　　男孩驱着车缓缓地走，经过白休言身旁时，车中人半展纱幔，似乎对她笑了一下。阮绫台，她怎么来了？白休言心想。

　　“那个人是……”白休言转过头说，一看身后空空无人，自语道“这家伙，人呢？”

　　不知是因为无风微尘浮动，还是乌云密布，那几丛柳树朦朦胧胧的。苏镯想古语云杨柳依依，这些个柳树像烟雾似的，何处依依?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一别经年，你竟连见我都不愿意。”绿杨烟里缓缓步出一个人来，雄威凛凛，正是阮绫台叫做大老板的那个人。

　　苏镯嘴里咬着一条柳枝，“行了，别废话了，看都看见了，还能把你弄没不成?”

　　大老板叹息道“我们合作了那么些年，你有了新东家，就把我这大哥给扔了，你虽薄情，当大哥的还是惦记着你的。”

　　苏镯道“我的确要谢你多多惦记！侯二这个人表面无能，内里奸诈，我跟他私底下开的玩笑，能在江湖人尽皆知，少不得是你的功劳；这样的玩笑会被人当了真，差点成了我的罪证，更应当是你的手笔。”

　　大老板讶道“师弟，你误会我了。我怎能如此狠毒，害你与整个江湖为敌呢？”

　　苏镯呸了一声“你是没想到，冒出一个魏少主坏了你的计策吧。”

　　大老板肃然道“魏少主之义名，江湖上谁人不敬仰?”

　　苏镯心中一阵恶心，深吸了一口气道“姓翁的你非要这么说话，我可不奉陪了，你那副嘴脸，我三岁就看穿了，别跟我玩这套。”

　　大老板捋一捋胲下几根白须，叹息道“你这样想我，实在让我心痛，这其中的误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苏镯冷笑一声，往客栈方向走去。在他身后，大老板和善的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变得满脸横肉，嘴角的笑像一道巨大的刀疤般狰狞。

　　苏镯回到客栈，只见那些行商都换了江湖打扮，众人坐下后，海通道“苏少侠，此前多有得罪了，只因那一向是古柳山庄的地方，不得不隐藏身份，免生事端。”

　　苏镯肃然道“海先生言重了，只是不知先生这样劳师动众地把苏某找来，有何要事？”

　　海通笑而不语，道“少侠见到我们盟主自然就明白了。”

　　苏镯道“敢问贵盟主是何许人?”

　　白休冷冷道“罗鸣灏。”

　　海通笑道“正是，在下其实早已发现姑娘身手不凡，没想到又如此见多识广。”

　　“在她面前，这一声姑娘，你还叫不起。”外面风沙漫漫，一个人走进来，此人其貌不扬，但气度傲然，绝不允许一个人轻视自己。海通站起来道“盟主。”

　　罗鸣灏点头道“辛苦了，海通。”忽然脸色一变，向白休言拱手道“无情剑客，久仰。”

　　苏镯坐在海通一席上，白休言就捡了旁边一张僻静桌子坐在下首，背对着门，此时站了起来，转过身微微还礼，依旧坐下，不动声色饮茶。

　　白淇呵欠一声，拉了拉苏镯的袖子道“苏大哥我困了，我去睡了啊，你们聊。”

　　苏镯低声道“小心这店有古怪，我方才转了一圈，发现后厨藏了许多兵器。”

　　罗鸣灏遂径直走到苏镯一桌，分宾主坐下。几番寒暄过后，罗鸣灏问道“苏少侠，不知小生所托之事如何？”

　　苏镯心头一跳，面色却是淡定从容对罗鸣灏道“此事大为蹊跷，望罗盟主略宽限些时日。”

　　罗鸣灏长叹了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又何尝不知呢……”又似回过神来，对苏镯道“岂敢，岂敢，承蒙苏少侠鼎力相助，已是感激不尽，岂敢相逼？”说罢又细细地问起杜郁莲的消息，苏镯心中叫苦，只好漫天漫地地胡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苏镯往旁边偷瞄，店里光线昏暗，客人多半已散去，只剩几个他们华山派的人，白休言坐的地方完全被暮色笼罩了，看到白休言还坐在哪儿，吃了一惊。

　　罗鸣灏见苏镯出神，一连叫了他几声，苏镯猛的回过神来，罗鸣灏道“苏少侠方才说打听得杜姑娘远渡海外去寻灵药，怎么又说前往昆仑山下相救啊？”苏镯暗骂，一时失神竟把藿玉丫头的事说出来了。其实罗鸣灏已发觉苏镯所言不实，便故意抓住这个空子逼问他，苏镯支支吾吾一时难以回答，就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众人一齐向门外看去，却空空无物，只是夜风温凉，方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子，却见大堂中赫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罩一件孔雀毛织金斗篷，斗篷下的脸庞好似一轮盈盈满月，正是魏少主，向罗鸣灏作揖道“罗盟主，幸会幸会。”

　　罗鸣灏还礼道“不知魏少主到此有何贵干？”

　　魏果道“适才经过此地，见天色晚了，前来投宿，不期遇到罗盟主。”

　　罗鸣灏道“如此，就不耽搁少主了，请。”

　　魏果微笑致意道了失陪，经过罗鸣灏身边时顿了一下，然后就上楼去了。这本是极细微的一顿，只有罗鸣灏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话“玉渊潭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有些人关心太过了，只会害人害己。”

　　罗鸣灏面不改色，仍和苏镯说话，不一会儿起身道天色已晚就不打扰苏少侠休息了，然后负手走了出去。苏镯长舒了一口气，伸个懒腰，再一瞥，白休言已不在了。苏镯心中有一种预感，嘴角挂起一丝仿佛嘲讽的微笑，等一场大戏登场。

　　天高高，月高高，梦悄悄，人悄悄，谁贪看一眼夜色，谁紧紧把窗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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