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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寒月孤箫


  故事,就是过去的事。故事的结局有好有坏,可是当你说成过去的事,就有着一层无可挽回的意味。

  这不过是和世间无数痴男怨女一样的爱而不得的故事。

  他不肯见我,白休言说,可是他不知道,即使不在他身边,我也不过是一样为他耽误下去。我已经二十岁都过了,我不在乎……我十四岁那年认识他的。

  十四岁,不妨说来听听?

  我只当是说故事,你也只当是故事听罢。

  那似乎是夏天,我原本只是路过那个地方,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冒着雨在旷野里走,茫茫绿野,只有那么一座孤零零的石头房子。我上去敲门,听不到回应,我想,莫非里面没有人。我使劲推了推门,那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看了我一眼。他在煅一把剑,挽起了宽大的袖子,头发有点散乱。他看了我一眼,我想这个人长得真像白沙。那时候,外面大雨滂沱,满地的雨声震耳欲聋,我站在门口,碎在地上的雨珠,飞溅到我脚上,里面是火,熊熊燃烧的大火,热得把铁也熔了,金也熔了,红色的火光填满了屋子,仿佛要把这石头房子撑破,风拍着两边的门扇,一下一下地响……”

  苏镯道:“就这样认识了?”

  白休言道:“算是认识了吧。”

  苏镯道:“这是个一见倾心的故事。”

  白休言笑道:“似乎也不是,大概是因为回忆的缘故,显得格外深刻。不过我一见他就觉的他长得像白沙倒是真的。”

  苏镯道:“像大公子?”

  白休言道:“说起来寞阳羽……寞阳他,和白沙是表兄弟。”

  苏镯道:“这我倒是不知道了。”

  白休言叹道:“说来话长,当年我们白家的姻亲,棠樾谷陈家有一位姑娘。这位姑娘现在说来,是白沙的姨妈,也是我的长辈,可当年她还是个年青姑娘。这位姑娘原本是许过人家的,许的是那时的白家大公子——也就是我爹。后来这姑娘悔婚了,后来就生下了寞阳羽,她怕这孩子养不活,给他起了个小名叫无殇,可是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一直不肯说,到今天我们两家也还是不知道。”

  苏镯道:“这位陈姑娘说悔婚就悔婚,也太任性了点吧。”

  白休言笑道:“这位陈家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她可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毒娘娘啊!”

  苏镯哦了一声,道:“难怪,难怪。”

  白休言道:“何况棠樾谷地处西南,风俗殊异中原,姑娘自己嫁人很是平常,而我爹是个好人,一点也不曾向陈家为难,也就随她去了。这段姻缘虽然没成,但这姑娘的妹妹,和我叔父也是有婚姻之约的。只是可惜,茵萝婶婶很早就去世了。”

  苏镯点头道:“原来如此。”

  “只是当时,我没有想起这桩事,也没有想起他是谁。”白休言说道,空气中有桂子幽微的香气,一阵一阵的,固执地袭来,她道:“残秋了,桂花怎么还在开。”

  苏镯道“是四季桂吧。”

  白休言道:“他有一把剑,叫做图生剑。我师父原本不愿收我为徒,后来她看到我腰间的卷苍剑,向天长叹了三声,说道,也罢,我传你一套《御风剑法》,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日后遇见一个手持图生剑的人,要将这剑法传给他。我那时想,天大地大,哪里就遇得到这个人呢?”

  白休言微微一笑,笑里有几分嘲弄的意味,道:“莫非真有所谓的天意?”

  苏镯道:“可是收了个好徒弟?”

  白休言回想了一下:

  他说,你师父老糊涂了吧,怎么会提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

  他说,你拜我为师,我教你两手功夫还差不多。

  他说,你仰慕本公子,也不用编这种谎话来跟着我。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使是最好朋友,有些事也会藏在心底,比如这段往事,白休言就不会告诉苏镯。

  “我记得”白休言道:“也是桂花似有若无的时节,我第一次见他出手。”

  孤星,寒月,明月崖。

  明月崖上一轮满月。

  他站在明月崖上,临风按箫,七个身材各异的怪人围在他身后。他们在月下交手,仿佛黑白的剪影。他不像在打架,到像是在泼墨作画,挥洒自如又从容不迫,凝止如松,冲飞如鹤,矫健如龙,迅捷如豹。他倏忽出指,连打了七下穴,七个人奇形怪状蹲于高崖上,看他拂袖而去。

  白休言问他,你的箫声这么好听,为什么他们听着很痛苦?

  他道,你觉得好听,是因为你对我没有杀心。

  白休言道,我们曾一起浪迹江湖,我不记得救过他多少次,也记不清他救过我多少次,渐渐地我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可是我猜不透他到底……到底……有些话我没有对他说,我那时想就这样陪他一辈子——白休言淡淡一笑,也不能够呢。他还未娶,我也未嫁,可是,这又怎样呢?又怎样呢?世人称我无情剑客,无情两个字,可真是好,说到这儿,白休言顿了顿,沉思着,叹道,若真是无情,我便悟了。可是谁又能逃得了呢?连《道德经》里说“太上忘情”,忘情也终究不是无情。

  苏镯道:“为这无情二字,值得干一杯。”

  哪知酒已尽,夜亦已深,于是人也散了。

  苏镯是在白休言走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苏镯忽然意识到不对,他身后有一个人,这个人绝对不会是白休言。苏镯心想,世上竟有轻功如此之高的人,自己竟不知他是何时出现在身后。此人的脸几乎贴近自己的脖子,却没有半点呼吸,没有呼吸的人,是死人。

  苏镯佯装不知,继续往前走,忽然回身,飞脚踢那人脑后,那人被踢倒在地,苏镯走近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那人脸上戴着一张白木面具,乍一看就像看见一个没有五官的人。

  苏镯问道:“敢问阁下是这府上何人?”那人也不答话,呆呆地站在那里,苏镯好奇心起去揭他的面具,那人仿佛触电般,后退数丈。

  苏镯笑道:“老兄你这身法之快简直不可思议,只是举动僵直,算不得轻功的上乘。”

  那人突然一闪身绕到了苏镯的身后,五指成爪,攻向苏镯的后脑,苏镯听得身后风响,急忙矮身躲避,谁知那人并不变招,一双手如影随形般落了下来,苏镯左手上架,右手成掌打在他小腹之上,那人踉跄后退数步,竟似毫无痛觉般又攻了上来,苏镯心想难道这人竟有一身横练功夫?只见那人勾抓劈拿,转瞬攻出数招,迅捷无伦,苏镯心道,比快我还怕你不成?施展轻身功夫,将其围在中心,脚下步法依八卦之形,忽左忽右,有虚有实,飘忽不定,趁其不备,叠攻数招,谁知那人只是身子摇晃几下,既不吃痛,也不慌乱。

  苏镯本就无心伤人,见奈何不了他,便想走为上计。谁知一回头,只见月光下数十个木面人聚集了过来,苏镯突然想到,传言中有一种不死不活的药人,没有痛觉,即使被割下脑袋也不会死。

  苏镯正自犹疑,忽然这些木面人仿佛受到惊吓,纷纷散去,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跃上屋顶,取出口中哨子,道“这位便是苏少侠吧,真是不好意思,他们胆子小,遇到生人总是怕。”

  苏镯道:“他们?”

  少年道:“就是刚刚那几个家伙啊,忘了说了,我叫白溦,你可别告诉白休言这些木面人攻击你了,不然她要我吃不了兜着走。”

  苏镯忽记起日间和白淇的对话。

  “……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我大哥白沙,江湖上都知道他啦。二姐已经嫁人了,白休言排老三,因为她是大伯的女儿嘛,所以下人都叫她大小姐。四姐比她小两天,身体不好,整天足不出户的。我小哥哥白溦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他啦。我还有个胞弟,年纪还小……”

  苏镯看那少年,白衫上绣着海纹,脖子上用蓝色丝线坠着一只哨子,那哨子通体晶莹,似玉非玉,笑道:“原来是五公子,失敬,失敬。”

  白溦道:“苏少侠太客气了,我表字子霈。”

  苏镯略惊道:“子霈兄春秋几何?”

  白溦道:“虚度春秋二十。”

  苏镯点点头,道:“方才是子霈兄吹哨子,驱走了那些……人?”

  “对啊,不过这哨声你听不见,只有他们听得见的。”白溦说罢,抬头看看天色“我要走了,苏少侠咱们下次再会。”说罢纵跃而去。

  苏镯伸个懒腰,也自回去睡觉。

  闲话休提,且说数日后深夜,白家上下喧声大作,到处喊着捉贼,火把照透了半边天。

  角落里被捆倒在地的人影,远处晃动的火把,阮绫台蹲下身,扯下他脸上的布,诡媚一笑道:“翁雪笠,你说,看到你这个样子,大公子还会保你?”

  翁雪笠低吼道:“是你,是你害我!”

  阮绫台低声道:“嘘——我不过让老周把库房钥匙忘在柜上片刻,又不是我让你印的模子,更不是我让你夜盗钱库,怪得了谁啊?呐,大小姐来了。”

  火光中分出一条路来,白休言远远走来,不觉蹙眉,道:“你离他远点。”

  话音未落,翁雪笠突然跃起,挟持住了阮绫台,一把寒光历历的短刀抵住了她的喉咙。

  “怎么可能?”阮绫台的眼珠来回转着,道:“明明全身都搜过了。”

  这一下突生变故,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白休言道:“翁雪笠,你待怎样?”

  翁雪笠死死盯住她,厉声道:“别动!你别过来!”

  白休言道:“好,我就站在这儿。”

  翁雪笠横笑着,道:“你让他们都滚,滚远点,别想搞什么花样。”

  白休言挥挥手,钟师爷犹豫道:“这……这大小姐出了什么事,属下担待不起啊。”

  白休言眼色一寒,师爷下意识一缩脖子,只得带人退下。

  待他们退得远了,白休言漠然道:“说吧,你要什么。”

  翁雪笠道:“我也不要什么金银了,如今这情形是拿不了了。我听说大小姐有一颗夜明珠,就求大小姐赏了小人吧。”

  白休言向后道:“钟师爷,让人去告诉采萍,让她把我床头的沉香盒子拿来。”

  翁雪笠在阮绫台耳后道:“想不到你还挺值钱。”

  阮绫台冷笑道:“怎么,你嫉妒?”

  过一会儿,采萍把夜明珠给翁雪笠送了去,翁雪笠看了看藏入怀中,道:“放我走!”

  “你走不了,”白休言叹道。

  翁雪笠的短刀又逼紧了些,道:“那我就杀了她!”

  白休言笑道:“不是我不放你走,实在是动静闹得大了,白沙已经知道了。一个阮绫台威胁不了白沙,你惹怒了他,就算玉石俱焚,他也不会饶了你。”

  翁雪笠道:“你少吓唬我!”

  白休言冷笑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要我告诉你?”

  翁雪笠道:“那你说怎么办?”

  白休言笑道:“放了她,我来做你的人质。”

  阮绫台道:“姑娘!”

  翁雪笠焦躁起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除非你把双手绑起来。”

  白休言道:“好。”

  “等等!”翁雪笠犹豫半晌道:“你先封住自己的穴道。”

  白休言一时答不出话来。

  短刀舔舐,鲜血丝丝,翁雪笠道:“怎么?果然有诈。”

  白休言仍道:“好。”

  绫台道:“姑娘,使不得。”

  白休言神色波澜不惊,对身后道:“绑牢靠些,平时怎么绑犯人就怎么绑。”

  翁雪笠押着阮绫台,一步一步靠近,走到白休言身后,一把推开了她,把刀架到了白休言的脖子上。

  绫台摔在地上,站起来呆呆望着,白休言叹道“你还不快走?”

  “是,”绫台咬咬嘴唇道:“属下告退。”

  翁雪笠挟持着白休言,过了龙茫山下的吊桥,松了松短刀,白休言道:“再往前走二十里,在这儿你跑不掉的。”

  翁雪笠狠狠道:“你别想骗我,你想再拖一阵,等你冲破了穴道,我还跑得了吗!”

  白休言道:“你以为现在,你跑得掉?”

  “什么……”翁雪笠话未说完,忽然手腕吃痛,转瞬短刀已在自己项间。原来白休言早就用缩骨功挣脱了绳索,方才使擒拿手,夺下短刀,调转刀头,宛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不可能,”翁雪笠道:“你的穴道不可能这么快就解了。”

  白休言哈哈一笑,随手把短刀扔在地上,道:“谁告诉你,我被点穴了?”

  翁雪笠苦苦思索,思索自己漏掉了什么细节,“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明明点了自己的穴道,你用的手劲,也不是假的。”

  白休言道:“自然不是。”

  翁雪笠道:“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现在应该四肢麻木,怎么会……”

  白休言道:“因为我将穴位移了半寸啊,傻瓜!”

  武学高手,内力达到一定修为者,的确能控制自身气血经脉,从而短时间改变穴道位置。

  翁雪笠颓然跪地,“饶命,大小姐饶命……”

  白休言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翁雪笠脱口而出道:“我知道白沙的秘密!”

  “哦,”白休言道:“说来听听。”

  翁雪笠想了想,支吾道:“我不知道……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但我肯定,这是一个让白沙害怕的秘密。”

  “行了,别编了,老奸巨猾的东西”白休言道:“你记住了,我不杀你,是看在苏镯对你的顾念上。”

  翁雪笠走出不远,白休言叫道:“等等。”

  翁雪笠不敢逃跑,勉强回头道:“大小姐还有何吩咐?”

  白休言道:“我的夜明珠还给我。”

  白休言把夜明珠一抛一接,往山上走,黑漆漆的树后闪出一个人来,说道:“谁让你说看我的面放了他,姓翁的是死是活,跟姓苏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休言道:“你不担心,干什么要到这儿来看着?”

  苏镯道:“是啊,我到这儿来干什么?我担心的人,又不领情。”

  白休言浅浅一笑,道:“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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