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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以虫鸣秋


  秋风一阵一阵,把山林吹得斑驳。远远望去,漫山的树叶有红有绿,很是好看。只是那黄是枯黄,红是深红,绿是暗绿,都是老的颜色。苍苍的,冷冷的。

  飒飒西风,萧萧落叶,瘦瘦的山间小路。苏镯矫健的跳上一块大青石,向来处伸出手道:“小心。”白休言抓住他的手臂,很轻松地翻过了来,笑道:“小意思。”苏镯嗯了一声,可是遇到难走的地方,还是停下来帮她。

  苏镯随口道:“前两天,李睿渊有个谋士叫范梁的,给他出了个主意。”

  “哦?”白休言道:“说来听听。”

  苏镯道:“他建议李睿渊将世家大族的土地分给穷人。因为天下穷人多,富人少,这样做就能得到天下民心。”

  白休言笑道:“李睿渊答应了?”

  “没有。”苏镯道:“不过我倒觉得……挺有意思。白休言你觉得,公平二字何解?”

  白休言笑道“考我呢!我想想,大概是‘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吧。”

  苏镯摇头道:“不是。我想听你的看法。”

  白休言思索半晌,弯腰捡起几个松果,拿在手上玩了一会儿,又随手扔进山涧中,缓缓道:“有人生来富,有人生来穷;有的人生来聪明,有的人生来愚笨;就连运气也是有的人好,有的人不好。认真计较起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公平。但那些高处的人总是要帮助低处的人,毕竟没有了低也就无所谓高了。”

  苏镯笑而不语。

  白休言道:“你笑什么?”

  苏镯道:“我笑你,一开始就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你这话就像在说,我可以帮你,可以允许你过得更舒服,但在你只能在我面前低着头。”

  白休言辩解道:“没有谁比谁高一等,只是每个都有自己的本分。若是君不君,臣不臣,每个人都自私自利,岂不是乱套了?”

  梧桐叶簌簌飘落,苏镯沉思道“或许如你所言,或许会更好。”

  白休言一笑道:“不说这个了。我问你,要是打起仗来了,你怎么办?”

  苏镯道:“我不是个心怀天下的人。我只想保护自己所爱之人,带她离开中原。”

  苏镯又道:“你呢?你又怎么办?”

  白休言淡淡道:“我自然与龙茫堡共存亡。”

  她忽然往前一指,道:“到了。”

  渐渐的山高云稀,草木零薄,只见乱石成堆,石缝间,雪水涓涓而流,一座巍峨的石头堡垒矗立眼前。白休言笑道:“呐,这才是真正的龙茫堡。”

  她上前去推开黑漆漆的大门,那铁门年深日久已经锈在一起了,一推还直往下掉土,白休言用衣袖捂住口鼻,道:“几百年的老房子了,我都担心会被砸死在里面。”

  苏镯从大门往里看,黑洞洞的,好似深不可测一般,黑暗中吹出来的风,阴冷而潮湿。他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吹燃了,笑道:“走,进去看看。”

  白休言赶紧道:“没什么好看的。”她倒没有别的意思,是真的觉得没看头。

  苏镯却道:“无妨,看看旧迹,顺便听你讲讲龙茫堡传说。”

  白休言小时候听过很多老掉牙的传说。

  传说白家的先祖,是一个从北方来的道人。他来到这个地方,知道这座山上有一条恶龙,便下决心除了他。他和那条恶龙斗了七天七夜,终于技高一筹,一剑斩断了龙脊,谁知他一剑挥下,恶龙突然消失不见,这座山却被劈成了两半。原来山就是龙,龙就是山。又见两壁山起了变化,道人赶忙念起仙诀,将泰山之石移来镇住恶龙。这时山的半边化作龙头,飞上了云端,那龙尾却没来得及飞走,化成了这座龙茫山,那孤零零的龙头,天宫不录,地府不收,永生永世飘荡在这天地间……

  说到这儿,白休言对苏镯道“嘘——你听,这山顶的风声,像不像龙吟?”

  苏镯侧耳聆听了一阵,点头道:“像,像咆哮、像哀嚎、像哀啼、像悲诉……”

  两人感慨议论了一阵,继续往前走,苏镯举着的火折子,忽然照见墙上有一幅画像,受了潮,发了霉,斑驳得不行,依稀还是可以看出画上是一个女子。苏镯问道:“你可知这画中女子是谁?”

  白休言道不知。

  苏镯想拂一拂那画上的灰尘,又一想,这画毁得厉害,怕是一碰就灰飞烟灭了,于是长叹一声。

  白休言奇道:“叹什么气?”

  苏镯道:“只是不忍心罢了。你看这画上的女子,原本也应是神仙般的美人,如今没有人记得她了,剩下这么一幅画像,也无人爱惜,岂不委屈?”

  白休言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多情了?”

  苏镯道:“我这人若是还有什么大志的话,那便是希望天下所有的女孩子都能被温柔地对待。”

  白休言笑道:“幸好我不是柳依依,不然听到这话,我可是要生气的。”

  苏镯从容道:“依依才没这么小气。因为我爱依依,爱屋及乌,我也希望天下所有的女孩子——如她一般的女孩子们,都不要受苦。她怎么会不懂呢?”

  白休言道:“有时候,有些话,你不说,他便永远不会懂。”

  两人转了转,就出去了,走到一处崖壁上,云雾茫茫,不见人间,白休言回头笑道:“山中寂静,使人忘返。”

  当是时也,山花尽落,北雁南飞,苏镯吟道:“乐事渐随花共减,归心长与雁先知”

  白休言觉出他话里有话,笑问道:“怎么?”

  苏镯道:“在下承蒙款待,叨扰贵府已久,蔽庐虽破,思之甚切,特请一辞。盛情不敢忘也。”

  白休言白他一眼,道:“说人话。”

  苏镯笑道:“白休言,我要走了。”

  白休言道:“去哪儿?”

  苏镯道:“回家。”

  白休言素性疏朗,不愿伤感,于是轻轻笑道:“也好。”

  苏镯叹道:“我这一去,山长水远;你在江湖,萍踪浪迹。经此一别,相逢恐是不易。”

  白休言道:“岂不闻人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何况你我皆少年,何愁不能再见?”

  苏镯亦慨然一笑,道:“白休言,江湖再见不远,煮酒论剑有期。”

  ……

  金色的黄昏描出龙茫堡黑色的剪影,白休独倚桥头,路的尽头没有归人,天边有群鸦飞起,她微微一笑,道:“苏镯,江湖再见不远,煮酒论剑有期。”

  天未黎明,苏镯随意地拎着一个云锦包袱,一手抱坛美酒,大模大样踏莎而行,天气越来越冷,河岸的细草打了霜,朦朦胧胧的一片白。

  苏镯在渡口叫道:“船家,这船可是往北边去的?”

  水雾氤氲,只听人道“不载人。我这是运米的船,不载人。”

  苏镯寻声跳上船头,笑道:“老乡,帮帮忙,我赶路,不拘什么船。”说着把一锭银子放在船老大手中。

  那船老大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掂了掂银子的分量,道:“先说了,我这船上可没什么好酒好菜,座儿也不整洁,你可别后悔。”

  苏镯摆摆手,笑道:“诶~不会不会。”

  这船在长江上行了两日,这一日白天,苏镯正在船仓里睡觉,忽听外面有嘈杂之声,他猛的坐起,喝两口酒醒醒神,决定上去看看。

  苏镯睡觉的地方在船仓底层,他要上到甲板,得爬梯子,偏偏这梯子架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苏镯摸着黑往上爬,刚踏了几步,便感觉脚下黏糊糊的,用手一抹,有水,凑到鼻子底下一闻,是血,一坡都是血!苏镯急忙上到甲板,就看到一具尸体倒在血泊中,他认得这人是这船上的伙计,一下子明白发生了什么。

  苏镯冲了出去,便看见一个浑身黑不溜秋的大汉,正举起大刀向船老大砍去。苏镯劈手夺了他的刀。

  那水匪先是吃了一惊,看见苏镯,骂道:“狗日的,敢抢爷爷的刀,嫌死得不够快是吧!”

  苏镯一听,害怕得不得了,哆哆嗦嗦地双手捧着刀,道:“我这就把爷爷的刀还给爷爷,求爷爷饶命……别杀我……别杀我……”

  那水匪被这几声爷爷叫得十分舒服,伸出手去,还没有碰到刀柄,就听到咔一声响,他整个人飞了出去——那是肋骨断掉的声音。

  苏镯揪住那水匪的后领,不需挪步,抬手就把他扔进了江里。他这样一抓一个,半柱香功夫,几十个水匪解决得一个不剩。

  水匪向来水性极佳,不过若是断了几根骨头,泡在水里,那滋味也是不好受的。

  苏镯站在船舷边,只要发现有人往上爬就一脚踹下去。船老大惊魂未定地站在苏镯身后,道:“少侠,刚刚跑了几个,怕是通风报信去了。”

  苏镯道:“船老大放心,让他们尽管来。你先安抚安抚伙计们,受伤的给包扎一下,遭了难的……也别这样晒着了。”

  不一会儿,果然见江面上一条船飞快驶来,往他们的船后梢上一撞,一伙水匪吆喝着跳上来,水里的同伙也欢呼雀跃,纷纷往大船上爬。

  水匪头子当先喝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打伤了老子的兄弟!”

  苏镯一看来人,真是冤家路窄,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提起拳头,照那人面门砸去,直打得他眼冒金星,鼻血长流。

  水匪头子看清苏镯,连忙喝住手下,道:“哎呀!苏老弟,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早知道你在这船上,我就不劫这艘船了。”

  苏镯一把揪住那人衣领,提将起来,道:“好你个侯二!亏得你在罗鸣灏面前说的好话,让他把医仙的事算到我头上,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找上门来了!”

  侯二道:“这这这……苏老弟……这是翁老板的意思,做哥哥的也是没办法。”

  苏镯一松手,侯二落地便问:“谁他妈刚才骂了我苏老弟!”

  匪众鸦雀无声,良久,一人捂着伤缓慢地蹭到前面。

  侯二道:“是你?”

  那人道:“是我。”

  侯二吼道:“给我砍了!”

  苏镯冷笑,道:“侯二你要杀自己兄弟我没意见,别赖在我头上!”

  侯二讪笑道:“苏老弟你这是回燕京?干嘛坐这破船!我的船快,去我船上,咱哥俩喝一盅。”

  众水匪附和道:“是呀苏爷,兄弟们可是经常听头儿提起您……”

  苏镯本不愿与这帮水匪混在一起,却听船老大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跟这些水匪是一伙的,你还是快些跟他们走吧,别呆在我船上。”

  苏镯爽朗一笑道:“兄弟们走,吃酒去。”

  苏镯其人,一生随遇而安,从来也不曾有什么烦恼萦绕于心。他一路且歌且行,兴起时便快饮一场。

  过了函谷关,苏镯投宿客栈。一夜北风呼啸,吹得客栈外的老杨树东倒西歪。

  平明,一个魁梧的侠客推门而入,风卷起雪花,如粉如沙。未及抖落袍子上的积雪,侠客便喝道“小二,拿酒来。”

  此人操着中原口音,又穿着裘皮,一身风尘仆仆,似是去过极北之地。浓髯密发,丰神俊朗。他直喝到天色昏黑,还只是兴致冲冲。

  客店的伙计惊得张大了嘴巴,大得可以吞下一张桌子。

  这人又叫了一声,小二拿酒来!

  小二道“客官……您给的银两不太够了……”

  这人不耐烦道:“那有什么,只管记上。大不了,我就坐在这儿,等着我义弟来赎我。”说罢哈哈大笑。

  小二道:“客官,我们这儿,小本经营,不……不兴赊账。”说罢忌惮地瞥一眼那把满是缺口的大刀。

  “这……这……”侠客长叹一声,神色甚为遗憾。

  苏镯坐到他对面,敲出一锭银子,道:“上酒。”

  侠客道:“这位朋友也是来喝两杯的?

  苏镯道:“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没有酒喝;然而一个喝酒,也是喝不痛快的。”

  侠客拍案大笑,道:“果然是同道中人。”

  苏镯道:“天涯逢知己,不醉不归。”

  侠客豪放旷达,苏镯洒脱不羁,两个酒鬼大有一见如故之意。

  喝到酒酣耳热,侠客拿出身后包袱,放到桌上,说道:“此乃天下第一恶人之头,我为了追杀此人,三月不曾饮酒。”

  苏镯道:“我倒好奇,什么样的人,称得上天下第一恶人。”

  侠客笑道:“那便请看。”

  苏镯解开包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此人不一定是天下作恶最多的人,但一定是天下的恶人中武功最高之人,的确当得起天下第一恶人之名。

  他认得此人是蛇目老怪。

  蛇目老怪原本不是蛇目老怪,他是江湖上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可是他太过高傲,所以遭人嫉妒,使得他半生学不到真正的上等武学。他自己苦苦钻研,却因此入了魔。他练成一身邪功后,残杀了四十多位名门高手,这其中就有白休言的一位姑姑。武林世家恨之入骨,却奈何他不得。少林、武当、峨眉三派联手围剿此人,还是被他逃了二十余年。

  眼前这侠客竟奔波千里,孤身一人,取了蛇目老怪的首级,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苏镯心下悚然 ,他想,或许是二十年了,蛇目老怪终究是老了,又自觉是自欺欺人,习武之人的造诣总是与日俱增的……

  苏镯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阁下莫非是……”

  侠客一拱手,道:“贱名程怡雪,不足挂齿。”

  程怡雪,华巅宫魏少主的义兄。

  白休言说过:“侠?这个侠字我是不敢当的,我不过是个以武乱禁之人。老实说,如今这这武林,称得上一个侠字的,恐怕也就只有一个程怡雪。”

  寞阳羽曾言:“十年之内,没有人能在武学造诣上超越程怡雪。”

  罗鸣灏亦道:“我若能有程大侠的三分豪气,宁愿舍却一身武功。”

  苏镯站起身来,道:“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程大侠。”

  程怡雪道:“空名不足挂齿,我虚长苏少侠几岁,你叫我大哥便是,若是不肯,便是鄙薄程某的为人了。”

  苏镯笑道:“大哥!”

  程怡雪道:“苏贤弟,程怡雪今天交了你这个朋友,来日必定再请你痛饮一场。”

  苏镯道:“那便一言为定!”

  北风吹扯着城内的旌旗,苏镯站在城外荒岗之上,仿佛能听到那猎猎的声响,放眼望去,落了雪的燕京城,一片白茫茫。燕京城好似一张大棋盘,纵横的街道上,人们抬头看鹅毛大雪一片片飘落,看得久了,难免会产生颠倒的错觉,恍惚那轻柔的雪是在往天上的云里落。于是那云越发的沉重,天越发的暗,雪越发的密,织成了席。于是各处的人们,躲进屋子里,拨弄着火盆。白淇放下拨火的钳子,道:“寞阳羽是不是说过,十年之内没人打得过程怡雪?”

  从枕头堆里,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道“鬼!”

  白淇疑惑道:“那到底怎么回事?”

  窝在床上的人懒懒道:“他的原话是‘如若我十年之内不是程怡雪的对手,那放眼江湖,十年之内没人能打败他’不知道怎么传来传去,传成了这个样子。”

  白淇又道:“他干嘛要这么说?”

  那人道:“那是因为有人跟他打赌,他的武学造诣十年之内不能超越程怡雪。”

  白淇道:“谁跟他打的赌?”

  白休言伸个懒腰坐起来,道:“当然是白休言。”

  白淇看她一眼,道:“你还不起来换衣服,等会儿家宴迟到了,肯定被骂个狗血淋头。”

  白休言悠然道:“叔父从来不骂我。”

  白淇道:“不理你啦,湄兰姐抱着宝宝回来了,我要去看小外甥了。”

  白淇跑了出去,白休言静静地靠在枕头上,听窗纸上雪花的呢喃。

  这一年是白家难得的团圆,白休言没有走,嫁到棠樾谷的白湄兰也接了回来,湄兰的孩子是白家的第一个外孙,很受白曈昽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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