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殇尽过后唯余殇

　　“开棺。”顾若抒仍是冷冷道。

　　“若抒，不要胡闹。”顾知祥突然走上前，缓缓道，“你是不想见到燕北王此刻的样子的。”不知道为何，从见到顾若抒的那一刻开始，顾知祥就忍不住看她。只见她此时一身缟素，眼中满是哀伤和绝望，再不似素日那般桀骜。或许是良心发现，他竟然忍不住想要上前劝慰。

　　闻言，顾若抒冷笑，眸中满是讥讽:“除非杀了我，否则你们谁别想阻拦我。”

　　说罢，她看向蓝平，问道:“蓝将军，你要杀了我么？”

　　北漠边关时，蓝平就发现，有几次无意提及到顾若抒时，宋乔总是神色温柔，眼中满是笑意。这顾若抒作为王爷的未亡人，他还真下不了手杀她。想到此处，蓝平忍不住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顾若抒看向一旁站着的暗夜卫斩月和灵魂，冷冷道:“开棺。”

　　王爷已逝，他们此时的主人自然是王妃，于是走到灵柩前，打开了棺盖。

　　金丝楠木棺材里放着许多温润的玉石，所以宋乔的尸体并未腐烂，完好如初。他被收拾得很干净，面容依旧英挺。只是双臂空空，怕是当日激战，被人砍掉了双臂。

　　顾若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面庞，发现他的脖子有一条大大的针线缝痕。难道……

　　“他的头颅曾被人砍下过？”顾若抒低声问道，声音却阴沉无比。

　　“北漠高远的确砍下了燕北王的头颅。”顾知祥缓缓道:“后来，皇朝用北漠的两座城池换回了王爷的头颅。”

　　闻言，顾若抒突然回过头看向顾知祥。她此时的眼神令他心惊，哪怕以前自己伤害她如那般，她也从未有过如此怨毒的目光。

　　良久，她突然开口道，“我想跟王爷独处一会儿，你们都先离开吧。”说罢，她竟然跳到了棺材里，拥宋乔的尸首入怀。

　　见此状况，，蓝平也不好再说其他，于是拂袖而去。

　　见蓝平离去，其他人也逐一离去。顾知祥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原以为自己与她早已断绝父女关系，不会再为她有任何情绪波动。然而此时见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他的心中忍不住烦闷起来。

　　“我会替宋乔报仇。”顾若抒冷冷道。她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一个人，顾知祥和宋灝，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顾若抒就那样抱着他的尸首，在棺木里静静地坐着，好像他从未离去过。宋乔，你曾说过，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天空的星辰，看着自己昔日的爱人，听她所有的喜怒哀乐，永远陪着她。但你却没有告诉我，那些没有星辰的夜晚，该如何度过？

　　看着自家姐此刻的样子，竹沁心泪如雨下，心痛万分，只是一个劲儿地劝慰道:“姐，你哭出来，哭出来心里总会好受一些。”

　　然而顾若抒置若罔闻。她不要哭，若是宋乔看到她哭的样子，一定会很心疼。

　　夜幕降临，燕北王府四处缟素，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惨淡，路遥不知道何时来到了燕北王府。

　　看着抱着宋乔尸首，面无表情的女儿，路遥平生第一次生出错付顾知祥的感觉。

　　“若抒，你需要休息。”路遥缓缓道，她想了想，竟然只找出一个如此苍白的理由来劝她从棺材里出来。

　　顾若抒置若罔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若抒，人死不能复生。”路遥轻叹一口气，“你如此伤心，燕北王在天之灵亦不能安宁。”

　　闻言，顾若抒抬头，看了看她，道:“母亲，麻烦你回府后转告顾知祥，我知道宋乔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我不会放过他。”

　　“若抒，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路遥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顾若抒打断。

　　“我们早已断绝关系，他不是我的父亲，是我的仇人。”顾若抒冷冷道，“母亲，你该回府了。”

　　路遥还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开不了口，只得吩咐竹沁照顾好她。

　　是夜，宋翰终究没有开口劝慰她，只是默默地跪在灵堂陪着她。从到大，他与三哥感情最好，他们一起学骑射，上战场，出生入死，相互扶持，如今却是天人永隔。他心中的伤痛，并不亚于三嫂。

　　子时，由于未曾服下解药，顾若抒身上的‘殇尽’之毒开始发作。果然如宋灝所言，一日不服解药，便会全身疼痛欲裂。她，真的很疼。宋乔，你身上那么多伤口，是不是比我现在还要疼？此时的她面色苍白，浑身冒着冷汗，疼痛不已。可她并不想要服解药，宋乔，让我陪你疼一回，可好？

　　一旁的宋翰见她如此，有些不知所措。如今三哥已经去世，三嫂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顾若抒只是对他道:“疼痛能让人清醒。”

　　她向来执拗，怎么劝她也没有用处。

　　也不知道是何时，顾若抒抱着宋乔的尸首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宋乔在对她笑。这又是梦，她想永远沉醉不醒。

　　宋灝是第二日来到府上的，燕北王是他的兄长，也是为国捐躯，于情于理，他都该亲自来王府吊唁。

　　他到王府时，宋翰已经回府，顾若抒亦不再像传闻中那样，紧紧地抱着宋乔的尸首不松开。她早已从棺材里出来，跪在灵前默默地烧着纸钱。

　　宋灝摒退了众人，看了看顾若抒，只见她全身缟素，神色凄楚，让人忍不住生我见犹怜之感。

　　“昨天你为什么不服解药？”宋灝冷冷地问道，“你想要为他殉情？”

　　“殉情？”顾若抒淡淡道，“我可以考虑。”

　　“你……”宋灝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他如此爱她，她却要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他绝对不允许。

　　“皇上，如今宋乔已死，你终究称心如意。”顾若抒缓缓道，“以后那‘殇尽’的解药不送也罢，免得浪费。”

　　顾若抒，你想为宋乔殉情，想都不要想，孤不允许。

　　一瞬间，顾若抒就被宋灝拉起身来，压在了宋乔的灵柩上，他冷冷道:“孤不让你死，你自然就不能死。”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粒药丸，使劲儿掐开她的嘴巴，扔了进去，逼她咽了下去。

　　“这是‘殇尽’的解药，以后你再也不用日日服药。”宋灝缓缓道，“若抒，人的一生很长，你这是何苦？”

　　顾若抒冷冷一笑，并不说话。

　　宋灝实在是不喜欢她此时的态度，使劲儿地掐着她的下巴，问道:“孤究竟哪里比不上宋乔？”

　　“你告诉我，你哪里比得上他？”顾若抒冷冷道，眼中闪着一起讥诮，“不过，要是论心计，权术，阴谋等，你的确远超于他……”

　　她的话还未说完，宋灝的唇就压了下去，他实在是容忍不了她如此轻视于他。他的吻十分霸道，像要把她淹没。

　　顾若抒拼命挣扎，她实在没有想到宋灝竟然疯狂如斯。这是宋乔的灵堂，他竟然用如此的方式羞辱于他。

　　奈何宋灝的力道极大，她怎么也挣脱不开来，反而让他的钳制越来越紧。她别无他法，只得用力咬破了他的唇。

　　宋灝只觉得唇上一阵剧痛，一阵腥甜味传入口中，顾若抒竟然咬他？

　　顾若抒以为这个吻会就此结束，哪知道，宋灝却霸道地捏紧了她的脸颊，撬开了她的唇，与她舌齿纠缠起来，口中带着鲜血的腥甜味道，实在难受。

　　在她快要呼吸不过来时，宋灝终于放开了她。

　　她靠在灵柩上大口地喘了几口粗气后，举起右手想要给他一个耳光，手却被他生生钳制住。

　　顾若抒使劲儿想要把手挣脱开来，宋灝突然似笑非笑道:“若抒，你若再不听话，孤就会像刚才那样对你。”

　　闻言，顾若抒果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宋灝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眸色温柔像是看失而复得得宝贝一般，“果然听话。”

　　顾若抒别过头不再看他。

　　“好好看着王妃，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提头来见孤。”宋灝走出灵堂，对守在一旁的地字护卫道。

　　“是。”

　　宋灝终于离去，顾若抒的眸中闪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想要的，已经得到。

　　转眼，路远与沐清言在西域已有两个多月。这段日子以来，两人如同蜜里调油，十分亲密。看着言言那美好的笑脸，路远竟然生出永远留在此地的想法。

　　然而他却突然收到了飞鸽传书，信中道燕北王宋乔为国捐躯，死于北漠战场。

　　宋乔他竟然死了？路远实在是难以置信，他怎么可以死呢？他这一死，心儿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心儿的场景。那时她不过八岁，跟在路教主身后一言不发，一双美丽的眼睛警惕地看着自己，眸中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悲伤，让自己见之难忘。直到后来她遇到了宋乔，似乎活泼起来，哪知道宋乔却……

　　“言言。”路远对沐清言缓缓道，“西域的日子虽好，可我们回中原的时间到了。”说罢，他便把那封信递给了她。

　　沐清言接过那封信看了看，一脸的震惊。她实在是没有想到，燕北王宋乔竟然死去，这该让顾若抒如何自处。

　　“直觉告诉我，宋乔的死与宋灝和顾知祥脱不了干系。”路远缓缓道，“若抒的性格向来是睚眦必报，做起事来常常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实在是担心她。如今，她是除了你之外，我唯一的亲人，我要回去帮她。”

　　“好。”沐清言立刻道，“我们去跟大哥道个别，即刻回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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