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往昔
往后三个月，他与宋明谷都重复着这么一个来回。以至于后来宋明谷心情不错时，还会回呛一句：“我的兄弟比你大。”
他原本是家族中的天才，接触到的都是品性修养极高的人，断不会有人说这种话。
风安：“我□□娘。”
宋明谷淡定：“如果你能找到，请随意。”
宋明谷除了任务以外几乎不出鬼岭，他之前重伤被孙逊带回来，又做了几个危险的任务，得好好养身体。更何况他鬼道还未上路，如此出去跟个废人没区别。
这几个月他修炼颇有进展，体内的修为隐隐有聚拢之势。
半年后他出门了一趟。
再一个月后，某天夜里风安正准备休息，门忽然被闯开，他捞起被子往门口扔。
“谁？”
门口被子一团突起，一动不动，空气中隐隐有着血腥味。风安用木棍掀起被子一角，突然顿住，
“宋明谷？”
宋明谷睡了一天一夜就醒来了，眼中布满血丝，身上大约有十七八个血窟窿，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直直望着天花板，与风安当时的情况如出一辙。风安照着上回受伤时的他采的草药模样，在南山兜了一圈摘了一筐回来。宋明谷一动不动，眼中充斥着黑暗，气息淡得仿佛马上要消失在世上。风安端着药碗在床边坐下，硬邦邦的说道：“喝药。”
宋明谷眼珠动了动，风安端着药不逼他，就这么靠着床头坐着。良久，他艰难的撑起身子。风安想帮一把，最后还是没动手。宋明谷喝药不用人强迫，一口便喝得干净。喝完倒头就睡，不给人询问的时间。
风安如往常一样，不过生活中多了一项给宋明谷熬药。宋明谷当初是怎么对待受伤的他的，他如今就是怎么对待宋明谷的。
像他们这样的人，安慰只会徒增烦扰。
“那一个月他悄悄回了趟宋家。却看到相依为命的奶奶生病而死，从小照顾他的邻居被牵连，最后只剩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他带着那孩子逃出来的时候，被宋家的弟子看到了，一路追杀。当初他被孙先生带回来的时候，身上就受了很重的伤，丹田被刺毁元丹都碎了。如此一来，那时他几乎油尽灯枯。可恶的宋家！”
神垣微微皱眉。空拾叹了口气，心想：当初毁他丹田元丹的，可不是宋家而是施家。
原来宋明谷没说谎，他真的遭遇了这些。
风安叹口气，他想起了那时宋明谷灰暗的模样：“慧极必伤。他当年虽是宋家外门弟子却天赋逼人，获得家主赏识，想必遭来不少嫉妒。他这个人的性子也清高，何时何地都是一人独处，外界的谣言从不理会。”
宋明谷是什么样的人，还是在后来几个月的时间慢慢看清的。所以他偶尔回鬼岭一次时，风安会多倒一杯茶，或是多擦一张椅子。
从春初到冬末好几个来回，宋明谷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你又为何会被赶到这地方？”
“这事啊，怎么说呢。其一是因为当初上山寻找孙先生惹人嫌了。其二嘛，因为那个孩子。”
“因为他是外来者？”空拾本以为孙逊忌惮外来者，是担心他们将鬼岭的事情带出去造成麻烦。可一个小孩子能记得什么，知道什么呢？他只是单纯的厌恶外来者罢了。
风安没有否认，仿佛陷入回忆，“鬼岭防来人防的严，一只不属于南山的蚊子都放不进来，结界这边的公蚊子和结界外边儿的母蚊子只能相见不能相啪，是时常发生的爱情悲剧。估计这附近庙都建了几万座了。”
胡话说完，他叹了口气，“鬼岭有这么一个说法，带来一个外来者，势必要赶出去一个代替者。当年宋明谷那小子伤养的差不多了，就丢下个不知断没断奶的孩子，一声不吭的出了鬼岭。我就只能带着那个小娃娃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讨生活了。”
空拾怔了会，没想到二人还有这样的过去，“那个孩子如今还好吗？”
风安张张嘴，还没说出口。门口传来细微的声响，明岚端着一盘新鲜的果蔬走进来，少年脸色淡漠身形纤长，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衣，什么银饰都没有戴。空拾突然想起初见时，他说‘你管不着我，能管着我的一直没回来’。
明岚将盘子放上桌子，便安静的离开。少年的身高像是小树，肩膀还是颇为消瘦。
空拾仿佛看到了过往，当年的神垣也是如此，消瘦挺拔却又固执的挑起一切。还有一个人同样的弱小，却执意去送死，拦都拦不住。
她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门口，意味深长道：“孩子要是不好管教，打一顿就行。要是再不行，就多打几顿。这个我特别有经验。”
风安擦汗：“我怕宋明谷这个护短的回来揍我。”
顿了顿继续道，
“所以几位道友，据我所知他不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杀人必有理由。”
空拾收回视线，眼神复杂了些。
神垣站起身，向旁边走了几步停下，伸出手按在虚空上：“此事之后再议。风安，你想知道什么？”
屋内有些暗，神垣背对着他，风安看不到他在做什么。空拾看得清，他手下按着风塔，是即将普度众生的姿态。风塔乖得像只小绵羊，浑浊的眼眸此时一片祥和。
风安心跳很快，垂下眼眸握紧拳头，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我哥哥的死与孙先生有没有关系。他对鬼岭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
值得或是不值得，结论总是因人而异。对于不知事实的风塔来说，更多的遗憾罢了。
当年在他后爹手下生活，他偷偷摸摸的寻来修炼书籍看，他天赋好，看一遍就能融会贯通。后来被别人知道了，就是一顿毒打。可怜他一个十几岁的男孩，长得比十岁的小孩还瘦小。
母亲是他后爹的情人，生了风安便含恨而死。许多年过去十四岁的风塔带着六岁的傻小子风安，在荒芜的边塞艰难的讨生活。他们倒霉的时候，少不了一顿毒打，从来没有被当作人来看待。
之后那男人干脆将他们遗忘，身边女人一个换一个。风塔长得好看，那群被冷淡的女人如狼似虎，在他身上打了主意，又不敢明目张胆。只敢悄悄的给点提示，导致他更加沉默寡言。
这些女人的秘密被那个男人发现了，那男人反而揍了他一顿，将他和八岁的风安一起扔到马厩里自生自灭。风安从小吃不饱穿不暖，生了场病，昏迷了许久，导致后来失去了记忆。
是孙先生救了他们。
在风塔记忆中，混着风沙泥土的血腥味陪伴了他将近十年。透过污秽低贱的尘土，一双白净得不像话的手将他提了起来。
那个男人死于他的手，一双灵力低微毫无力量的手。
孙先生带他回南山，给他新衣服穿，教他练功，还帮他赶女人。
“不喜欢女人？这可有点麻烦。”这是孙先生时常念叨的一句话。
“女人，麻烦。”风塔一想到那些女人的所作所为就恶心，不由自主的皱眉头。
孙先生笑了，一张俊秀的脸庞眉眼弯弯，“女人可不恶心，起码我的女人不是。”
说起那个女人是孙先生最惬意的时候。
风塔虽然讨厌女人，但是他的小伙伴都是男人。他对于伙伴十分有热情，孙先生怀疑他要断袖了。
其实孙先生叫什么对于风塔不重要，即使后来知道他就是国都陨落孙家的家主，也习惯的喊他为孙先生。
在他记忆中，孙先生是被欺凌的一方，虽然如此他一直温和待人。好景不长，孙先生的身体一天天的破败，为此他努力着变强，急切的想要报答他。
从为他取来药材到萌生了为他复仇的想法，不过短短四年。仅仅四年也足够风塔变成一个数一数二的强者。
对于风塔，死前唯一遗憾是没有报答孙先生，唯一牵挂的是他阴阳怪气的小弟，唯一伤心的是他牵挂的小弟的背叛。
“我没有背叛他。”风安握紧拳头，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方寸之地，眼中冒出血丝，“我根本就没有告诉孙逊！我当时收拾东西准备偷偷跟着他一起走。”。
神垣手掌按在风塔头顶上一寸，感知着魂魄的波动，说道：“他生前被挖去了元丹。”
风塔一直认为自己是被风安背叛，甚至在内心深处都是这么认为。可他记忆中却并无直接的证据，反而还有大片的空白。而通过感知得知，他曾经被吸食过灵力，甚至本命元丹都被挖去。
风安瞪大眼睛：“挖去本命元丹？”
仿佛有感应似的，风塔摸了摸丹田，脸上一片茫然。
“但他本人似乎并不知情，记忆中也探查不到。”神垣重新探查了一次，才收回手。手上端着一团小小的白色光团，大约一颗鸡蛋那么大。
光团慢悠悠的飞向风安，在他震惊的眼神下，安稳的落在他的手掌中。神垣解开风塔魂魄上的安魂咒，“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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