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洞窟
老祖宗留下的一股子狂霸之气在当时就喷了空拾一脸，还给她制造了一场英雄救美，保不准老祖宗他老人家在背后偷偷的瞧着，暗地里挑剔她办事粗鲁。
这她勉为其难地认了。
可这世上除了连府神尊有能力瞒天过海将人封印在天印后山，又为何那时人去楼空已是一片狼藉？
空拾站在天印山脚之下无言以对，含情脉脉地望着就近一只神兽，后者不堪骚扰，转而用尊臀对着她以示婉拒她一腔突如其来的爱意。
这不过是她与雅琛的一腔妄想，若一切都在赤峰之战烟消云散……可雅琛明显是知晓一些藏在深处的秘密，打哑谜似的憋在肚里，用这样声东击西的法子让她一道踏进这场戏。
这么一折腾，压在心底对千寻的担忧徒然冒了上来。三十八年前天印后山的洞窟已是差不多一片废墟，仅仅一道被她一掌震碎的魔界结界欲盖弥彰的护着里头——然而里面最值钱的是后来跑进去的神垣。
当年千寻分明同宣明帝尊有着联系，其间还特地关注着神垣的状况，话虽如此，即便神垣神力堵塞差点逆行也没有露个面哄一哄儿子，托别人放了一只瘦巴巴的纸鹤，说了一堆废话，担子莫名其妙的落在她的身上。
还有供应了一万年不间断的丹灵果……
大致门清了些，空拾穿过结界跑上大门矜持地敲了三下。她前两天才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出乎意料的问出了几件事，出乎意料的他根本没想瞒着她。
连府神尊暗中处理三界戾气的事情神垣一直都知道，可世事无常，他得守着天印这一方地，完成自己的责任。豁出命给三界争了几千年的安稳日子，结果就被魔界觊觎上了，诱元期前半段日子过的生死不如。
知道这么件令人语塞的事，饶是空拾脸皮厚也没那么大心思三天两头跑来叨扰他。空拾靠着墙手搭在胳膊上有事没事的敲着一两下，刚敲了十下门便开了，一团出门撒欢的云气彻底的淹没了她。
天印包罗万象，即便是调皮的云也是应该……有的。
空拾拍着缓缓移走的云雾，摸白踏进去，刚走几步便渐渐停了下来，一道白的几乎同云融为一体的身影在花海正中的摇椅里批注摘字，一点都不受云雾的侵扰。
神垣今天破天荒的没有在书房或是自己的寝宫窝着，像个年轻人一般出来闻闻人气，虽说这偌大一块地方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现在勉强再加上一个她。
“神尊大人好大雅兴。”空拾站在后边客套，努力的挤着从以几那里学到的官话，掰来倒去只搜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问候。
前面那位从小就知道空拾是个什么德行，没心思同她深度交流什么叫作官话，他自己都不爱听。在页脚叠了个三角，合上书后平平淡淡的开口：“有何事？”
嗓音同从前不大一样，变低了、更成熟了，撇去了一股少年的脆爽味，隐隐露出神族平定四方的安稳气。
“这两天回想了我师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总觉得有迹可循，可他一向神出鬼没。”空拾背靠着他的摇椅，撩着逐渐变淡还依依不舍留个尾气的云雾，“我能找到的同他有关系的地方，最近就是在这里，所以想来探一探。”
千寻同这块地方的牵扯太大了，从山脚到山顶没有他不沾染的地方，或许仅仅是一个喷嚏。
神垣：“哪里？”
空拾一听这事有苗头，连忙转过身面朝着他的后背，双手搭在他肩膀旁边的两处靠背之上：“你可还记得三十八年前我来天印求学的事情？”
以前身材纤细没察觉到空拾撑开两只手的间距并不大，正正好好将他现在的肩膀括在其中，一不正襟危坐就能碰到一截大拇指，神垣不紧不慢道：“后山妄理湖旁。”
这地方让他被灌了三个月的烈酒，喝了三个月的忘忧草汁液，从未同女子亲近过的神垣每天都得握着她的手几个时辰，以免自己一个不留神当场暴毙横尸家中，凄凄惨惨的只有一个临时学生帮他干事。
天印万年如一日，妄理湖依旧古怪得紧，一旦掉进去就上不来，要是没人好心搭一把手，往后只有同乌龟王八蛋相依为命直至天荒地老。那地方藏在竹林之后，莫测的湖边尚有几只不畏艰难的仙鹤伸长脖子捕鱼吃，到了这地方便是寸草不生，一道圆弧的分界线自里到外分割了神魔之分。
缠绕着锁链的巨石待在原处，上面流转的咒文颇显黯淡，闪烁着奄奄一息没有熄灭。洞窟中深远的魔族气息早已浅薄至一层，再过不了几年便被天印的灵力尽数祛除，这地方再也不是孤僻的‘独行侠’了。
“我走以后，你可有再进去过？”
“没有。”神垣停顿了一会，又缓缓的开口，“当初父君让我来此处进行一次净化，之后便大开洞窟同外界交换气息直至今日。”
神垣当年收到的任务是进来净化，怪不得进去许久才弄出声响。魔界老祖宗留下的魔力不容小觑，同神垣的神力就地狂风暴雨地打了场架，后者险胜却不得不去握着姑娘的手三个月。
空拾刚想在前头带路‘试试毒’，被长高了一个头的神垣按在后边，他始终在前面带着路，所幸这地方虚有其表只剩一个幽深的壳子。
洞窟里头泛着微弱的光线，上回进来着急着救人生怕这鬼地方一不留神就把人吞了。发着暗光的东西是角落里破碎四落的夜光石，它们显然即将寿终正寝，而旁边正是一个黑漆漆的入口，洞窟分为三个封闭区域，正中间天然形成一张石床——姑且称之为床。上头搭着六根银石玄链，皆已从中或从尾部断裂消亡。
银石玄链坚不可摧，四根禁锢手脚剩余两根其一封首另一封腰，将主脉上下阻隔得严严实实，即便如此依旧关不住他。空拾抚着玄链断口，赫然是被震断的。
“有神族的力量。”神垣摩挲着玄链表面，手掌心待着两团颜色迥异的气泽，“可惜被驱散了。”
空拾没法将涣散在无边的气泽如此收拢汇聚，便厚着老脸弯腰探查那两颗‘鸭蛋’，神力熟悉又浑厚，她只在一人身上见到过，便是消失已久音信全无的连府神尊；还有另外一位亦是遥远的仿佛穿过重重火海才能寻到，至今在世上存留的魔族恐怕都无法拥有此种久远的气息。
这是与生俱来天地给予的。
因为小神尊的加持，两团气泽没有两看生厌地打起来，也没有看中她空拾的壳子飘飘然地想钻进来，可以说是相安无事，否则按照那位魔尊的修为，她这个小神仙又得花上几十年的时间去逼出体内的魔气，这可比同戾气打架还要困难，一不小心被会传出‘章悦山二当家不仅凶残还是个魔族’之类不靠谱的消息。
空拾称赞：“强大。”
神垣注视着掌心中的两位：“这位不是当今魔界之人。”
空拾在坚硬的石板床上摸索着，一边回答：“或许是魔尊。”
平日里她不着调的话会被神垣自动当做消遣过了，这句即便听上去不可能，可这团蠢蠢欲动的气泽却明目张胆的叫嚣着‘我很厉害’这四个不要脸的大字。
石板床首尾布着几道深刻的指痕，清晰的昭示着当时上面此人的状态狂躁甚至就此弄断了银石玄链逃出生天。所以千寻和连府神尊一直都在寻他，而一万年前终于寻到了人，关在某处地方，时不时的喂丹灵果企图宁神？
而如今连府神尊同三界戾气挂钩，剩下的只有千寻一人……而药管盟很久没有向章悦山寄过债务折子了。
曾经的债务折子都是经由巫逾处理，她一开始就知道千寻大肆购进丹灵果的事情。
“连府神尊是否需要丹灵果泡茶？”
“……不需要。”
寻查千寻之事的神仙数不胜数，尤其以公正为代名词的长老会，专门分了两个人理了一遍他的生平，尤其是他为何从一位战功赫赫的仙界将军变成如今的一名在逃嫌犯，不仅摸黑自己还牵连了整个章悦山。
清风被真微拨去帮苏水整理线索，在成堆的古籍之中体验了一回何为帝尊的辛劳，仿佛小字自动往眼睛里蹦，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指着一本流传的话本子：“长老，上面写着‘千寻上神同魔界赤玦魔尊交好’，竟有此事？”
苏水翻着一本手掌宽的野史，抽空往他手上提着的册子瞟了一眼，提醒了一句：“民间话本真真假假，没太大价值，换一本。”
清风翻过来看了眼，立马闭嘴将此书扔进杂物堆中，苏水又慢悠悠道：“不过民间为何如此写，其中缘由你得弄明白。”
清风又扒拉出那要命的话本子，翻了几眼一目十行：“小仙这就去查，不过上头写着千寻上神当年四处征战，章悦山年纪最大的几位便是在仙魔战场上捡来的，还说……”
苏水问道：“还说何事？为何支支吾吾。”
清风吸了一口气，心中翻江倒海：“还说那几位极有可能是魔界之人，当年战乱，两界人民颠沛流离，尤其战场边缘更是鱼目混杂……这是何人写的！必须狠狠的教训！”
颠来倒去翻了几遍都没发现除了一长串狗屁不通的篇幅以外的其他字，两张腐朽的深蓝纸封面，用粗线将其系在一处，勉强当了本破破烂烂的‘书’。
清风哑口无言，半晌才愤怒道：“到底是何人将它混进来！”
手中话本子突然被抽走，苏水翻阅着此书，神色颇为凝重，最终将其收回面格，摊着空空如也的手平淡开口：“此事本君去查，你继续查看，记得切勿声张。”
清风急得面红耳赤，他确实不太喜欢章悦山那帮人的做派，也从未认为他们是魔界派来的奸细，更不会觉得仙界功臣千寻上神会是同魔界同流合污的敌人。
他的功勋与修为是仙界男子的憧憬。
冷静一番后，越不想何物，那玩意便屁颠屁颠地往上跑，抖着机灵刷着脸，话本子的东西又开始往识海中涌现，上头似乎写着：上神何时出征西陵地或是东南西北荒某某战乱之地，之后族人便多了几人云云。
毕竟他的族人都是从路上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诸位日子过的惬意又悠静，巫逾这些天过的日子空拾这不思进取的佼佼者都看不下去，成日裹着大披风在湖边钓鱼，还不嫌热。
空拾躲在树荫下：“您不热吗？”
巫逾紧了紧披风：“本尊体寒。”
空拾挑起一边眉：“在章悦山这地方待着这么些年，还会体寒？大姐您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了？”
巫逾一粒石子打在树干上，空拾提前直接窜上了树，她不紧不慢道：“谁跟你说是在章悦山伤的？你大姐我又不是从小在这扎根。”
能将巫逾弄的体寒至今，也需要本事，她本身体质强悍的过头，导致体格长得也过头，否则也撑不了这偌大一个章悦山数万年不垮。早年能把空拾按在地上来回摩擦的人，竟然也有哭笑不得的小毛病。
空拾猜测：“您去冰川上住了三个月？”
巫逾处变不惊：“区区冰川三个月还伤不到本尊。”
真去冰川待了……
据说那地方喝水都得算好时间，否则只能吃冰锥了，冻牙。
以几突然冒出来，旁听已久跃跃欲试，在空拾耳边偷偷问道：“你猜尊主有没有啃过冰锥？”
巫逾：“……”
以几你自觉点滚犊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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