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从地狱醒来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李曼丽和诸子墨都已经不省人事，在赶往医院的途中，李曼丽被当场宣布死亡，诸子墨在另一个车厢里，昏迷不醒。此刻，卓然登上了飞往美利坚的飞机。
护士在诸子墨随身的物品里，发现了学生证，便打电话通知了学校，学校随即通知了家长。而后，诸威和卓云便匆匆地赶到了医院，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诸子墨，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没多久，诸子墨很快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外，当诸威和卓云得知，李曼丽为保护诸子墨已经死亡后，瘫坐在了地上，一条人命竟然这样就消失了，另一边，她们也无比后怕，如果不是李曼丽，他们差点就要失去诸子墨了。
医生和护士不断从抢救室出来，紧张而匆忙，手术室里静悄悄的，白色门帘挡住了一切，什么都看不到。卓云害怕地靠在诸威的怀里，焦急地等待着手术结束。
一直忙活到大半夜，主治医生才走出手术室，摘下了口罩向他们走来。
“高热，皮肤表面创口多，失血过多，都已经做了处理；血压极低，现在也已经恢复了正常；呼吸不稳，应该是受到了过大的刺激，你们可以进去看了，注意让她多休息。”主治医生说的很详细，诸威一再感谢，卓云听完眼泪终于涌了出来。
“我们快去看看吧。”诸子墨被转到了普通病房，父母围在床边，看着她被白纱布包的严严实实地躺在床上，唯一露出的小脸上，还有几道细小的划伤，卓云心疼的不行，靠在床边坐了下来。
旁边的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在夜里，分外刺耳。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护士，走到诸威面前问，“你好，请问你们认识死者李曼丽女士吗？”
诸威犹豫了一下答道：“认识。”
“那你知道她家属的联系方式吗？”
“不知道，不过，应该也没有什么家属了。”
“那……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
“那麻烦你跟我来一下，帮忙处理一下后面的事情。”
诸威跟着护士去了，留下了卓云，握着诸子墨缠着绷带的手，不断地揉搓着，她知道诸子墨是想去追卓然的，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意外。
此刻她无比后悔，如果当时她陪着诸子墨，或者她拉住了她，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才十八岁，便经历这样的天灾人祸、生离死别，真不知道她醒来后，会如何面对。
这边诸威正在和护士沟通，见到了匆匆赶到的周扬律师，他显然已经知道了一切。和诸威一起处理完李曼丽的后事，他来到了病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诸子墨，那个李曼丽用生命保护的女儿。
李曼丽只是他职业生涯中一个普通的客户，但她又很特别。这些年，他一直做她的律师，打过各种各样的官司，李曼丽这个女人，似乎一生都不平坦。
嫁了个煤矿老板，煤矿塌了人死了，她就争夺遗产，幸而争取到不少；然后在国内呆腻了，又折腾着出国，认识了一个老外，结婚了，然后又离婚，又分了一笔财产；最后在新加坡，被一个小白脸骗走了不少钱，才心灰意冷地回国。
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李曼丽竟然还生过一个女儿，而且，已经十八岁了。她下定决心，要把她的孩子要回来，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谈何容易。但李曼丽从来没有那么坚持过，她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认回自己的女儿。
鉴于律师的职业道德，他答应帮她想办法。但到了关键时刻，她却心软了，因为，她不想让诸子墨怨恨她，也不想毁掉她的生活，她妥协了，卑微的像个母亲。
最终，还是为了她的女儿，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如果让他总结，他会给她下这样一个定义：李曼丽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伟大的母亲。
当着诸威和卓云的面，周律师播放了李曼丽生前的遗嘱录音，因为诸子墨已经十八岁了，所以等诸子墨醒来后，他会着手进行遗产的转移。卓云和诸威相互看了一眼，再看看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诸子墨，叹了口气。
留了诸威的电话号码，周扬律师便离开了。诸威送完周扬，在门外站了会儿，打开微信，李曼丽在生命最后一刻，费尽力气的嘱咐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这个录音诸威早前便收到了，那会儿他正焦急地到处寻找诸子墨，并没有按下播放键。
万万没有想到，这便是永别。漂泊一生的李曼丽把自己毕生的财产，最终都留给了诸子墨；在危险来临的时候，用身体护住了她的孩子，把生的机会也留给了诸子墨……
诸威不禁潸然泪下，痛苦自责，对李曼丽的负疚，这辈子都会伴随着他了。
整理好情绪，他和卓云轮流守着诸子墨。第一天，舅舅舅妈带着奶奶来看诸子墨了，奶奶心疼的直掉泪，仍然不敢相信，怎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舅妈和舅舅轮流安慰了卓云，便离开了。
第二天，班主任打来电话了解诸子墨的情况，卓云顺便给她请了假。当天下午放学后，田雨禾和李丹阳也来了，看到病床上的诸子墨，眼泪汪汪地唤她，她不醒。
第三天，医生又来查房，说身体没有大问题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六天，眼看着身上的伤疤在愈合结痂，但，诸子墨就是不愿醒来。
诸威和卓云不分昼夜地守着诸子墨，而诸子墨在医院醒来，是一周以后。
她睁开眼睛，环视四周。
夜里，有昏黄的灯光，纯白的房间，纯白的床单和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身边是妈妈卓云，握着她的手斜靠在床边。爸爸诸威躺在窗边的沙发上。
她动了动手指，卓云便立刻醒了。
“墨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卓云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兴奋地喊，诸威被突然惊醒，有些懵，当目光聚焦在醒来的诸子墨身上时，欣喜若狂地冲了过来。
“这是在哪里？”虚弱的诸子墨有气无力地问。
“在医院。”诸威和卓云相互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观察诸子墨的表情。
“医院？”诸子墨有些困惑，兴许是躺的太久，她动动自己的腿，觉得很酸，便挣扎着要下床，“我想看看外面。”
“你刚醒来，在床上先别乱动，我去叫医生啊。”卓云道，但诸子墨不顾她的劝说，硬要下床。
诸威见劝不住，便扶着诸子墨下了床，走到窗前，一只手拉开了窗帘。
繁华的S市，夜里依旧车水马龙，楼下是交通永久路段，车辆排列整齐地缓慢行驶，前后车灯发出整齐而明亮的光。毫无预期地，当诸子墨看到满眼的车灯时，突然抱着自己的头尖叫起来，同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尖叫声不停歇，一声比一声刺耳。
卓云吓坏了，立刻上去拉她的手，但她力气很大，一把就把卓云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诸威见状，迅速用胳膊搂住诸子墨，朝着被吓呆的卓云喊，快去叫医生。
医生来了，还带来了几个护士，几个人一起用力要把诸子墨按回床上，诸子墨拼命挣扎，最终诸威也不得不搭把手，诸子墨才被控制住。
不知哪个护士迅速地在她胳膊上打了一针，诸子墨立即安静下来，随即四肢一软，不省人事。
“你们干嘛？你们……给她打的是什么？”卓云吓得不轻，在诸威的怀里一边哭一边质问。
“只是小剂量的镇定剂，放心。”医生解释道，“看刚才的症状，病人受到了刺激，等她再醒来，尽量避免让她接触刺激源。”
“刺激源好像是车灯。”诸威说，心里瞬间也明白了一些，回头看了一眼苍白地闭着眼的诸子墨，转头问医生，“那怎么办，她以后还要生活的呀。”
“不用太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好一些，但是，家人一定要多陪伴鼓励。”医生说完，离开了病房。
“医生，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出院？”诸威追了出去。
“明天让主治医生检查一下，身体没问题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
“可是她刚才的样子，似乎……”
“这个问题，我们这里治不了，你回去观察一下，可以考虑心理干预，试试吧。”
“好，谢谢医生。”
“不客气。”
诸子墨第二次醒来，天已经亮了，那时候卓云还睡得迷迷糊糊，耳边听到细微而压抑的啜泣，她抬起头，便看到诸子墨用被子蒙着脸，不断颤抖地哭泣。
发生的事情，她终是想起来了。
卓云伸长了胳膊，环住了她瘦小的肩膀，脸靠着她的头，任凭她在自己的怀里哭泣。很久很久，直到她自己掀开了被子，露出了哭的红肿的双眼。
“妈，我……”诸子墨一出声，便又哽咽了，“我害死了她……”
卓云用手擦干诸子墨脸上的泪痕，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是意外。”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诸子墨悔恨自责，两只拳头握的紧紧的，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
“墨儿，好孩子，千万不要这么想，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我不要……什么九泉之下，我要她活过来……她说让我陪她逛街……陪她吃饭，只要这样……就够了。”诸子墨回忆起之前李曼丽对她说的话，那时候，她还不愿接受她。而此刻看来，作为一个母亲，她的要求是多么的卑微，想到这里，她越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卓云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她和李曼丽，从来都是对立的两头，她之前来闹着要回诸子墨的时候，卓云恨过她，恨不得她能消失。但此刻她真的消失了，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话没有跟她讲一样。
或许，她应该跟李曼丽说声感谢，感谢她给了诸子墨生命，感谢她又救了诸子墨一命。
但她什么都说不出，只能看着诸子墨一直哭一直哭，一直不停地给她擦眼泪。
诸威靠在病房门口，静静地听着，回忆着李曼丽，那个曾经为了自己飞蛾扑火的女人，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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