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危机往事
九曲宫的中和夜宴分了男女席，却不是分殿摆宴，只是自中间摆了精致的彩描屏风。
往常的中和夜宴十分热闹，甚至会中途撤了屏风。今日许是因为天子之妹曾开弓要射杀朝廷命官的缘故，群臣们对宗室贵女本就毕恭毕敬，这茬事出，就演化到了诚惶诚恐的地步。
天子没有立后，四妃倒是四角齐全，出身不一，既有元老之女的贵妃，新贵世家之女贤妃，也有将门之女的德妃，甚至还有一位渤海国的公主宜妃。加之两位太后坐镇，帝姬临朝的余威，所有的男臣都是不苟言笑的。
宴席的气氛不复从前热闹怡人，只有位次靠后的官员会同女席那边隔着屏风有来有往。
李铮仪回想起往昔，就是谋逆的遂宁姑姑临朝时，宴会也没有这般冷清。
盛世多呈现在繁华昌盛，朝廷生机多呈现在臣子的精神面貌。臣子们个个萎靡胆颤，那便是在表达他这个天子统治出了问题。
宗室子被遂宁帝姬大肆屠戮一番后，也就他和三个兄弟了。嫡支的宗室女除了懿葭便也被‘斩草除根’，再绝帝姬临朝之患。剩下的都是一些旁支，李铮仪原想借中和夜宴的机会把这些旁支加封赐婚笼络人心，却不想被懿葭一箭射成了泡影。
臣子们不热络，为君主的心里不是滋味。
内侍监杨复恭当初亲自选了李铮仪，以神策军护军中尉的身份一力扶持李铮仪上位，后又恐皇帝不放心自己军权在握，便把神策军交于义子杨煋。他善于揣摩圣心，自然知晓皇帝此刻的苦闷。
他俯身低声道：“大家，奴婢可需着手女使的事？”这是要给天子纾解苦闷。
李铮仪目色飘向宴席末端的傅蕴，“也好，你去准备吧。”
又是一番勉励群臣之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里，天子醉醺的水到渠成，被内侍监扶去偏殿醒醒酒。
陆暕虽总是神色淡淡，但却有问必答，使得满朝文臣对他军侯的印象有个很大的改观。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越宁侯这个万军之帅居然如此通透得礼。既有鸿儒的不骄不躁，又有武将的英姿勃发。
纵观朝中，可与之相比较的，淮王叶湛算一个，再来就是贞王季琀生。
至于帝姬之祸里幸存的三位亲王，敏王殿下忙于风流浪荡，生怕错了行乐的好年岁。咸王殿下连自己王府的杂事都处理不来，此刻正在跟人谈论哪家的酒水美。福王李昭然算是品性最端的了，还能与一些官员说些地方事宜。
陆暕跟叶湛双双离席的。陆暕发觉宴席尾端的傅若玉不见了，而叶湛似是跟上了圣母皇太后的宫女。
傅若玉头颅昏沉，意识里察觉了那个来斟酒的内侍有问题，可却被人扛在肩头四肢无力。昏沉间被人轻重适宜的放在了榻上，便出去了。而后又来人将她带去了菱花池，水汽蒸腾，湿热使得她全身灼热起来。
奇怪的是，过了些许时间，又来了个人将她带走了。她听见有道磁性十足的声音，“放下人，本侯放你走。”
扛着她的人犹豫些许，把她交给陆暕了。
陆暕依言放了那人，却暗中让陆原跟着。他抱着傅若玉，手掌所触及之处，皆是炙烫。他皱眉，立即让陆舒去叫似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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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太后来的不是时候，李铮仪刚要去菱花池。
李铮仪站在偏殿门前，见他母后神色冷厉，道：“母后怎么在这？可是宴会有什么让母后不满意的，儿臣这就让人去更改。”
圣母太后拦在儿子面前，声色冷硬道：“皇帝是哀家所出，儿郎心里打的主意，为母亲的怎么可能不知！”她招来自己的长宫女芝兰，道：“哀家已经让芝兰把菱花池那个男生女相的东西送走了。”
李铮仪愣住，没想到他母后居然发现了这事。想到母后不知傅蕴是个女人，误解了自己的行为，本想出言解释，
却听见他母后道：“当初从遂宁帝姬府里留下那干女使，哀家就知道皇帝别有心思。待见到傅姓兄妹那刻，哀家就知道皇帝是不可能放过那傅茗的。皇帝处置一干女使时，拿傅蕴这个男人偷换出傅茗，偷梁换柱的养在大理寺。当哀家不知道吗？”
李铮仪没料到自己的精心策划居然早已被母后洞若观火，帝王多疑，此刻不由得看了杨复恭一眼。
圣母太后道：“皇帝不必看内侍监，他于你是忠心耿耿的。是哀家刻意查了此事，皇帝，先帝便是被遂宁的女使败坏的，哀家不忍皇帝重蹈覆辙。天下本就不太平，皇帝若是个太平天子，哀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形势，皇帝连立后都不能随心所欲。再因为女使致后宫不宁，前朝该如何？”
字字诛心，说到了帝王的心坎里。若非如此，李铮仪何必要费劲以兄换妹，怕的就是纳一个帝姬女使在后宫里引起风波。
“母后说的是，儿臣知错。儿臣这就处理了那女使，杨复恭——”
圣母太后打断皇帝的话，自己这个儿子不过是敷衍之言，事后必然还是阴奉阳违，与其反复折腾还不如了了他心愿。
她道：“皇帝，哀家此行也不是来惹你不快的，大理寺那个不是女使傅茗，哀家把傅蕴换回去了。女使傅茗在明宫里，回宫后哀家会把她交给皇帝。所以，皇帝禁苑之行，该做什么，就专心做什么。女使傅茗是皇帝的，跑不了。”
李铮仪明白了，他母后这是怕他沉溺美色误了正事。禁苑之行，他要寻个合适的禁军将领接手京府的防卫权，再来就是拉拢群臣。
“母后用心良苦，儿臣自当砥砺前行。”
“皇帝知道便好，回宴席罢。”
李铮仪跟着圣母太后又往九曲宫主殿去了。
叶湛见一行人离开，才从参天巨树上一跃而下。
当年老淮王与帝姬驸马元载私交甚好，曾被请进帝姬府，见过元载与遂宁帝姬一对双生子。少年的淮王世子却发现这对双生子并非是龙凤胎，而是双娇娥。帝姬府被屠戮之后，他入京迟便找不到那对双娇娥了。
当时他们都年少，五官还都未张开，哪有如今的风华绝代。
他儒雅的俊颜十分沉冷，遂宁帝姬府那对双娇娥。如今沦落何处，圣母太后手里的那个傅茗是否是其中之一。
情况如一团乱麻，他现在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傅蕴。想到方才圣母太后那番话，傅蕴必是男子了。若非傅蕴是男子，他会以为傅蕴是帝姬府双娇之一。
他哪里知道，当年圣母太后极其厌恶帝姬府蓄养的妙人，压根就不会去甄别傅蕴的性别。加之傅茗与傅蕴是两种娇养，傅茗娇养的比之扬州瘦马妖娆，胜于各方名姬艳丽。而傅蕴是被作为女官养的，哪里能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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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字营的暗卫似植善医治，他探了傅若玉的脉象，对郎主说：“郎主，是春宵慢。一种寻欢作乐的药物。”
陆暕脸色阴沉不已，“可有解药？”
似植摇头，却又道：“郎主，可用素神散压制些。”
陆暕拿过素神散，道：“所有人把这处给本侯守好！”
喂了素神散后，傅若玉果真是清醒了，只是莫名的蠢蠢欲动扔在鼓动着身体。她咬着唇，尽量平稳语气：“侯爷怎么在这？”
陆暕打量着她，面颊充血，像是扑了水红色的脂粉，光洁的额头大汗淋漓。可见似植说的压制是实话。
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感，“可还忍得住？”
傅若玉苦不堪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真心怕提及身体里的涌动。不便说实话，只当没听见他的问话。
陆暕瞧出她精致的眉宇间似有痛楚，将她的沉默了然于心。蓦然间，他攥住傅若玉的下颌，语气十分严肃：“本侯问你一事，你务必说实话。否则，今日你便是死在这里，本侯都不会给你收尸。”
傅若玉的感官十分酥麻，哪里顾得了他的威胁，只是抱着转移注意力的目的同他说：“侯爷但管问，下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暕与她对视，“你，当真是傅若玉？本侯的亡妻傅若玉。”
傅若玉深吸了口气，想低下头，却迫于陆暕攥住她下颌的手掌不得低下头。她慢吞吞的缓着气息，道：“我说了是侯爷就信了吗？左不过是觉得我撞坏了脑袋，又或者别有用心罢了——”
“你说是我便信！”陆暕见她目光里俱是不信，解释道：“交州镇压饥民，我曾面带金莲与父帅的军队作对，那时候，我心仪一个女子，她是傅郎将之女傅若玉。”
“是你！？”傅若玉大吃一惊，谁能想到与越宁伯率部作对的居然是他的儿子，她更想不到，原来陆暕是那个时候喜欢她的，“所以，越宁伯会上门提亲，不是越宁伯看中了我可堪为儿媳，是你...”
陆暕眼神有些飘忽，却言之凿凿，“是我请求父亲提亲，否则，我便自己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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