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心之所向
秋狝要持续三天，今日是最后一日。
陆暕在最后一日也上了狩猎场，唐渭是个实实在在的文臣，只能跟傅若玉在观景台一块看侯夫人的候选者了。
傅若玉十分头痛脑胀，前天她被下药留宿逢春殿的事居然在这群贵女里传得沸沸扬扬。万幸的是贵女们都以为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下三滥女子，唯有懿葭公主看她的目光始终‘嫉恶如仇’。
大约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吧。
傅若玉为自己的想法暗暗染了胭脂红，胜雪肌肤发烫，无意识的回想那个寂静的夜阑。
圆月之夜，陆暕就躺在她身畔。在她艰难忍耐之际，他不仅未占取便宜，还帮她紧紧束缚自己的冲动行举。如今想来她心中竟还是惊天骇浪，想起整个人近乎要覆在陆暕身上的情景，窘迫与羞赧交织的情绪灌满了整颗心。
世上君子，非陆暕莫属。傅若玉打心里想。
邱柔雅见傅推丞神色有些异样，面冠如玉的脸颊一点绯红，仿若红梅映雪又似梨花落春水。她不禁想，自己若是生的如傅大人一般，也许就能如愿嫁给越宁侯了。
懿葭公主与所有贵女一般不知那夜里的人是傅若玉，可她就是钻牛角尖的认为那就是傅蕴这个男身女相的。
她生于皇室，不同寻常的贵女，皇室是人杰辈出的集大成所在，却也是荒唐之辈的源泉。她五哥敏王李唤觉府里的伶人她也见过，而且李唤觉还曾大方相赠。
邱柔雅同傅若玉说话：“傅大人，可便柔雅问个荒唐事？”
这几日，傅若玉也大概了解了陆暕几个正夫人候选者的秉性。
邱柔雅是个性子直率的，有话便会直言。懿葭公主骄矜，但在西太后面前十分温驯恭良，是实打实的天家之女。再来就是旧贵族之家的扶玉珂，容颜冠艳群芳不假，却是最不讨喜的冰美人，颇有高处不胜寒的自视甚高。
不用邱柔雅明言，傅若玉也知道她要问什么。傅若玉所担任的甄选之责，类似于采选的过程。
傅若玉一派镇定自若，道：“邱大姑娘问的是前日逢春殿的传闻吧——”
“傅大人！”扶玉珂今日穿了身豆沙色的窄袖回鹘装，冰美人的一颦一笑都是充满盛气凌人的，她用着惯来的冷厉语气道：“傅大人只是负责替越宁侯观察我等言行与淑德是否一致，怎能在背后同我们一干姑娘家编排越宁侯！”
邱柔雅姣好的面容神色一变，扶玉珂贯来一副天上仙子的清高，不屑与贵女们在陆暕面前出头，如今一发声便是将她们一干人一竿子打到了非议越宁侯的境地。
懿葭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仗着容貌不俗不屑与人相争的扶玉珂，默然的听扶玉珂又正气俨然道：“我等将来都是要做主母的人，若无容人气度，怎堪为人主母。”
这话倒是和西太后身边的秋心同她说的一致，勿论那夜逢春殿的人是谁，只要不是这干贵女，将来最多也就是陆暕的妾室。成不了心头大患，倘若她们这些人成了越宁侯府的主母，还怕整治不了一个妾室吗。
傅若玉觉得这扶玉珂似乎有些不同，以她对扶玉珂的观察，她应当是对此不屑于唇齿的，竟主动提起了这事，还颇有大家见解。她琢磨着，才发现懿葭公主虽然看她的眼神依旧‘嫉恶如仇’，却也同扶玉珂一般对逢春殿的传闻冷静。
本该冷静的邱柔雅，却显得十分浮躁。
她掩去思绪，拱手道：“扶家姑娘说的正是，下官失职之处，还请诸位姑娘见谅。”
一番话，把原本还算其乐融融的气氛冻结。这干贵女虽都是为了越宁侯而来，却不是个个都想做越宁侯的正妻。碍于家世、容貌，她们都比不得懿葭公主、邱柔雅和扶玉珂。姑娘家纯粹的爱热闹心性，起先被懿葭公主一箭吓凉了，好不容易回温些，又被扶玉珂说了个无影无踪。
好在观景台远处尘烟骤起，骏马成群疾驰而来，一众儿郎扯紧缰绳，马头昂扬在原地。一众人纷纷翻身下马，陆暕今日穿了件软甲护体，他信步在人群前，身上的银甲折射出光芒使得他整个人犹如神邸。
唐渭已经在女人堆里装死半晌了，见陆暕归来，立马拖着傅若玉走向陆暕。因为逢春殿的传闻，他现在倒是不敢再想着陆暕可能瞧上了傅蕴这个相貌昳丽的男人。
他一见陆暕，便道：“恭迎越宁侯，傅大人要跟你汇报一下诸位贵女的情况。”
傅若玉冷眼扫了唐渭一眼，才道：“侯爷，人选上次就已经呈给西太后瞧看过，娘娘认可了。侯爷觉着呢？”
陆暕凝神想了想，薄唇微张：“都有谁？”
傅若玉一愣，黛眉拧结，道：“侯爷，上次在蓬莱殿下官给您说过的，当时您还让下官给您指看过。”
陆暕神色淡淡，对自己择妻之事的态度比任何人都冷若冰霜，他眉宇间似有恹恹，“记不清了，你再给我指出来瞧瞧。”
傅若玉显得十分无奈，却只能依言照做，这次她指的是邱雅柔。
陆暕漫不经心的看着手里的马鞭，语气清浅如水道：“与本侯亡妻不像，不要。”
傅若玉毫无防备的抽搐了嘴角，陆暕这是成心的吧。
她耐着性子指了执政事笔王阔的另一个孙女，陆暕这回没再看马鞭了，却是目光凝在她的脸上，道：“不像，不要。”
傅若玉觉察了陆暕的目光，整个人有种肢体不协调的怪异感。当着唐渭等人的面，她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是若无其事的继续指着，这回是鸿胪寺卿之女陈婉丽。
陆暕看她的目光愈发深刻，有如实质，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不像，不要。”
唐渭被陆暕看傅蕴的目光惊得汗毛直立，手脚冰凉的没了知觉，心里猛敲着鼓面，陆温白啊陆温白，你可千万别学了敏王之流啊！傅蕴啊傅蕴，你可千万别成了韩子高之辈啊！
傅若玉一连将一干贵女指了个七七八八，陆暕却是眼皮子都不掀一下，来来回回的重复一句：“与本侯亡妻不像，不要。”
任傅若玉在好的脾气，都顶不住他这般固执。
她一时脑热，没好气道：“侯爷看我像吗？”
陆暕笑若朗月入怀，道：“像，本就是你。”本就是你几个字说的很轻，以致于傅若玉有些恍惚难闻。
她不明白陆暕到底想做什么，她如今的身份不清不楚，不容她对陆暕有什么念头。而且，她想做大理寺推丞傅蕴，她想继续在朝为官。可若与陆暕再续前缘，陆暕是几代单传，必然要以子嗣为重，届时她就得围着陆暕的子嗣团团转。
她为傅郎将女儿的时候，就是个闺阁里待不住的。不然也不能在交州蝗灾的镇压的时候，出现在内城。她家中还有两个哥哥，也时常带着女扮男装的她混迹长街校场。昔日她愿意嫁给陆暕，也是因为对方是武将，又恰是她仰慕的少年将军之流。
今时有个死而复生的神奇际遇，她不得不直视自己内心的想法，她想这样生活下去。因而她漠然了陆暕这不动声色的固执。
同陆暕一齐狩猎的军号射声的左右御卫的中郎将陈君修，陈婉丽是他的胞妹，方才那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的推丞点到他胞妹时属实惊心怵目，生怕越宁侯瞧中他妹妹。
他敬重陆暕是真，也知道陆暕这样惊才风逸的人，将来必是潜龙腾渊，他的妹妹性格太柔弱，与陆暕不是一道人。
陈君修松口气之余，却也十分好奇，“侯爷这般惊才绝绝，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姑娘值得侯爷如此眷恋。”
此行共同狩猎的除了左右监门卫和千牛卫的领帅时刻宿卫天子，剩下基本都在了。天子想挑选得力干将，良禽也想择木而栖。天子如今尚有一子嗣，是王阔之女王贵妃所出。而陆暕形单影只，没有子嗣的筹码，良将们颇有些焦虑。
陆暕对十六卫将领的心思洞若观火，陈君修是这些人里的翘楚，他爱惜良将，却也想说给傅若玉听：“本侯的亡妻是个能征伐且有勇有谋的姑娘，令人见之倾心，迄今不忘。”
陈君修与一干禁卫军将领乃是京畿之地驻军，对往昔韬光养晦的越宁侯知之甚少。唯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率兵平了元载大军，平了帝姬之祸。再深刻些的是越宁侯克妻之说，也就是新妇花轿猝亡。
陈君修倒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美。但还是应道：“侯爷乃是长情之人，先夫人...侯爷宽慰。”他可不敢出言置评越宁侯惦念的亡妻。
陆暕望了望天色，“想来皇上那边还等着诸位复命，各位请便。”
一干朝廷命官才想起来最后一日要集体向皇帝复命的，便一哄而散，自然也包括唐渭了。
唐渭本想带着傅蕴一块走，陆暕却拦住了，他见陆暕眉宇冰霜倾覆，便自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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