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这一日，天幻宫还是同往常一样，侍女们在各个宫殿中行走，唯独中殿的大门迟迟未曾打开。
门口站着的侍女手中捧着水盆，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为何在门口站着不进去？”云离走到侍女身边，“熙颜还没有起来么？”
“杻阳君，”侍女恭恭敬敬的给云离行了礼，“不知道熙颜姑娘有没有起来，已经在门口候了一会，敲门也没人应门，不敢贸然闯入。”
听完侍女的描述，云离示意她先把水盆放下，“你进去吧，这个时辰了，也该起来了。”
“是。”
侍女伸手就推开了门，没一会就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惶恐的表情，“熙……熙颜姑娘，不见了！”
云离几步走进熙颜的房间，就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张纸。
“熙颜心中疑惑重重，必定要去解开，勿念安好！”
他闭上眼睛，指尖跃出一个小小的光点，那光点在房间中转了一圈，在窗户旁边消失了。
云离叹了一口气，转向低垂着头的侍女，“你去告诉你家娘娘，我带熙颜出去转转，其他的不必说。”
“是……”
云离看着那窗沿上浅浅的脚印，“这次又想跑到哪里去呢？”
在这平静的一天的前一夜，熙颜在床上辗转反侧。
“嘻嘻嘻哈哈哈，崇圣君？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不是灵婴……哈哈哈哈……”
……
“我从未收徒。”
……
“百年之前，众生行时录被散落山海，险些引起大乱，最后终止这场大乱的，就是崇圣君……”
……
熙颜在床上来回翻滚，终于抱着被子坐了起来，抬头看着窗外的月光。
“哎，脑子里乱乱的，总是看到很多没见过的景象……”熙颜揉着太阳穴，又想着武罗跟她说的话。
熙颜努力的想把这些事情拼凑在一起，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灵婴……是不是就是那个在祭仙台上满身是血的人……？”熙颜从床上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那么……那本书也是跟她有关系了？”熙颜一边踱步，一边在心里猜测。
熙颜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句芒叫我灵婴，我是跟她很像？”
窗外的天色开始慢慢变成了浅蓝色，熙颜心中做了决定。
“唔！好啦！”熙颜把一张纸平铺在桌上，满意的拍了拍手。
“这一次我给你们留一张字条，也不算我偷溜了吧？嘻嘻……”
迎着青要山朦胧的晨光，熙颜背着自己小包，正高高兴兴的穿梭在树林中，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这是要准备去哪儿啊？”
熙颜身子一僵，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个发问的人肯定是云离。
她拽着手上的小包，磨磨蹭蹭的转过身，“云离君……”
云离走到熙颜的身边，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垂下来的发丝挂在云莲面具的一侧，另一边脸上的一只眼睛眨巴着也不看他。
“又要偷偷溜了？”
他看着女孩咬着唇，仰起脸对自己露出一个笑，“没有啦……我就是出来看看日出啦！”
“哦？”云离眼睛瞟着熙颜掖在身后的小包，“你以为我没有看见你留下的字条么？”
云离说着托着下巴，念着熙颜字条上的话，“……你心里有什么疑惑？还要自己去解开的？”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在蛋黄色的晨曦中，云离看见了熙颜的半张脸上，是她从来没有过的认真表情。
“云离君，”熙颜定定的直视云离的眼睛，“你嘱咐我不必去多想什么，但是我心中却多了更多的疑惑，武罗姐姐告诉我，百年之前山海有一场大乱，崇圣君在祭仙台上散了一个人的神魂，才将事情平息，而我在梦中，就朦朦胧胧看到了那些场景……”
云离听着熙颜的话，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那个人，我梦里的人，就是武罗姐姐说的，把那本书散落山海的……就是灵婴吧？”
熙颜迎着晨光，看着云离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答案来。
云离盯着熙颜看了许久，回答道，“是。”
“和我长的很像么？”
“不像。”这一次云离回答的很快，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回答了熙颜的问题。
熙颜眨了眨眼，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云离伸手抚过熙颜的发丝，“我知道你心里疑问很多，但是我不希望你一个人去寻找那些问题的答案，如果你一定要离开青要山，那我陪你一起吧，好么？”
熙颜看着眼前这个眼中都是温柔的人，他浅浅的笑容让熙颜心中的一处柔软起来。
“好。”
日照初上，两道身影便一前一后的离开了青要山。
而在大殿里的青栾，盯着面前的侍女又问了一遍，“这是云离说的么？”
“是，杻阳君只嘱咐我这样告知。”
“哎呀，青栾，其实你心里明白，咱们怎么能关着熙颜一辈子呢，”崇明把手里的酒壶举起来，仔细看着，“经过了这许多的事情，她也早就不是当初幼稚的孩子了，她必然会有自己的想法。”
“这我知道，我并不是想关着她一辈子，”青栾坐下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她这一生，不要再被那些人和事打扰……”
崇明把手中的酒壶小心的放进怀里，“那我们只要帮她远离就可以了，并不影响她追求自由，再说了，”崇明笑了笑，“有云离在，还是不必太过担心。”
“你们在聊什么？”武罗跟着几个侍女走进了大殿里，看着只在大殿里坐着的两人，心里有了数。
“哈！男人聊天，你这小女子就不要好奇了……哎哟！！你怎么跟青栾一样啊，动不动就动手打人？！”
崇明捂着手坐到了一旁，掏出酒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不就是开个玩笑，你还动起手了……”
武罗看着崇明手里的酒壶，“这么丑，还舍不得扔。”
“那不用你管。”
“武罗，熙颜又跑出去了，你们昨天，到底聊了什么？”
青栾的目光追随这武罗，后者却把头转向一边，“也没聊什么，就是跟她聊了聊百年之前，崇圣君在祭仙台上的事情。”
“什么？”青栾提高了音调，“你同她说这个做什么？”
“怎么？她问了，我便说了，难道她不应该知道么？”武罗也跟着提高了音调。
“她就要心安理得的享受平静的生活么……？”
“武罗！”
青栾又一次提高了音调，崇明忙上前拦住了他，“喂喂，你冷静点啊，突然这么……”
武罗看着青栾，嘴唇有些颤抖，“我说什么了？当年，我并不在场，我不过是告诉她当年我失去了自己最好的姐妹而已……”
青栾听到武罗颤抖的声音，气势上也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低声对身旁的人道，“崇明，收拾东西，我们走。”
“栾哥！”武罗对着他的背影叫他，“你们为她做了这么多，我不过是想让她活的明白一点，这也有错么？”
“武罗，你没错。”
青栾说着，却没有回头，径自走出了大殿。
崇明来回看了看两人，把手中的小瓶捏紧了，轻声对武罗说，“你有没有想过，对于熙颜来说，或者是灵婴，什么也不知道，比什么都了解，要活的轻松呢？”
说罢他拍了拍武罗的肩膀，也跟着走出了大殿，只留下那个武罗一人孤独的站在大殿中央，一直到阿忆走到她的身边。
“……娘娘？”
武罗眨了眨眼，一滴泪终于落了下来。
跟着青栾走出天幻宫的崇明气喘吁吁。
“我说，你干嘛走这么快？”崇明一边絮絮叨叨的指责青栾，一边加快脚步，“你要真想快点走，你怎么不飞啊？！”
随着崇明的唠叨，青栾停下了脚步，一阵青雾散去，真的变成一只青鸟一下飞了出去。
“……！”
崇明瞪着那青鸟消失的方向，“你！！你给我慢点飞！！”
看着那青色的剪影迅速在视线里消失，几乎要隐匿进了青要山的群山之中，崇明只好也化了形，变成一只赤色的鸟儿追了上去。
没飞多远，他就看到了站在山崖上的青栾。
“你说你和武罗置气做什么？”崇明落在他身边，“你明知道武罗对你的心意，你还对她那种态度，难道你认为武罗会害了熙颜么？”
“若是武罗真的对熙颜说了很多，那我想熙颜应该早就对我们发问了，可是她没有啊……”
“我倒希望她事事都来问问我，”青栾闷着声音说，“我并不是要对武罗发难，我只是……”
“熙颜又不是小孩子了，如何还会事事都来问我们？”崇明站在他身边，太阳此时已经高高悬挂了，略微刺眼的阳光让崇明眯起了眼睛。
“……不管如何，我都不希望她再死一次了。”
“没那么严重，南笙不是说了么，我们还有时间，很多事情都是可以被改变的。”
“……嗯，既然我们已经走出了天幻宫，不如也去山海各处把残页找回来吧。”
崇明伸了一个懒腰，“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呀，还是回天幻宫跟武罗道个歉吧，不管怎么说，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能行么？”
“……”崇明白了他一眼，摇摇晃晃的往山下走，“等我凯旋而归。”
郁郁葱葱的山林很快就掩住了崇明的身影，青栾低着头，从袖中取出一把黑墨的古琴，抚摸着古琴中间浅浅的裂缝，一直到日暮日暮西下，才走回了天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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