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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 杀妻证道


  第005杀妻证道

  郑义拍拍高立功肩膀,简单安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高立功情绪不曾好转分毫,叹气说:“只愿老天可怜,明年无灾无旱。”

  无灾无旱可能吗,郑义摇头,据标准时空历史记载,明末陕西天灾最少持续到崇祯十五年。别说明年,就是明年、明明年、明明明年,陕西一样灾祸无数。感慨间郑义忽然想起什么,猛然转向高立功:“不对,米脂其他村落灾害我理解,可米脂县近郊离无定河才多远?李鸿基家在无定河河西,你家在无定河河东,无定河又没有断流,你们两家怎么可能受灾如此严重?”

  高立功苦涩叹气:“李鸿基家中无地,以前靠为别人牧羊为生,后来应募银川驿站为马夫。马夫辛苦些,但管吃管住还有一些薪俸,平日算是不错,可近些年随着旱灾一年比一年凶,粮食也一年比一年贵,最贵时一石米能卖六七两银。李鸿基勉强还能蹭驿站饭食,可他还有婆娘要养呢,就驿站那点薪俸存着全用来买粮,也只能够他婆娘吃八月,一年十二月,剩下四月呢?今年夏日驿站裁撤了他不说,又诬赖他骑死三匹驿马,一匹驿马十多两银,三匹驿马四五十两银,杀了李鸿基他也赔不起!”

  简而言之,李鸿基失业同时又背负一笔庞大债务。

  郑义点头表示了解李鸿基窘迫,复又追问高立功说:“你家呢?”

  高立功回答说:“去年幸得李鸿基及时周济,俺家留住几垧山田,但田在山崖,灌浇艰难。一肩只能挑两桶河水,想全部浇完几垧田难若登天,等秋收时,收获的粮食还不够缴税。其实,俺家还算好些,俺好歹也算为官家当差,向衙门求求情,田税折银时也能少算点,把田间收获的粮食藏在家里。若非税吏手下留情,俺家就是有田也不敢种,还不够缴税呢!”

  一则无水利,或者水利荒废。

  二则辽饷摊派,田税骤增数倍。

  郑义若有所思,忽而又想起后世批评明朝边疆屯田言论。明初因为边防需要,明军于陕北大规模屯田,“高山峻岭,横亘数百里,土人耕种,锄山为田,虽悬崖偏坡,天地不废”“据深山为固巢,以林木为世产,延烧之一望成灰,砍伐者数里如扫”。森林植被急速破坏导致黄河泛滥成灾不说,因为田地质量恶劣,陕北农民自己过的也苦不堪言——事实上,陕西边镇粮食庞大缺口,仍需盐引等政策自内地远调。再说陕北气候,陕北属于干旱、半干旱气候,本来就属于干旱水涝频发地带,尤其干旱水涝常常发生夏秋两季,正属于农作物生长或收获季节。简而言之,无配套水利辅助,于陕北大规模屯田简直是一场灾难。

  陕北旱灾频繁,一旦遇上就是大规模减产,但与此同时田税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明末万历末年以来,由于后金祸乱辽东,京师朝堂加征辽饷,经胥吏乡绅层层拔毛之后,农民赋税瞬间腾高数倍。一边是旱灾减产,一边是赋税连番,陕西大乱岂不在意料之中。

  前是天灾,后是人祸。

  天灾加人祸,天灾犹可活,人祸不可活。

  冬至刚过,天短夜长,傍晚六点时分即已天色昏黑。高立功家贫,无蜡烛无燎灯,日落等同睡眠时间到来,可习惯熬夜到凌晨的郑义六点躺在床上岂能睡着?深夜无聊,郑义缠着高立功询问米脂县民情风俗,后世共和国太祖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郑义若不全面了解米脂县,怎能拉拢一批效命于他的人马。

  ……

  砰砰砰,郑义以及高立功一家四口,陡然被敲门声惊醒。

  月已落,日未出,天色蒙蒙亮,谁来高立功家砰砰敲门?郑义快速取出手铳自卫,而后示意高立功问话:“谁啊?”

  “是俺,李鸿基。”窑洞外传来李鸿基沉闷声音。

  奇怪,李鸿基大清早怎么来了,郑义心中嘀咕不已。郑义令高立功开门,自己则持枪警戒,然而事实注定让郑义失望,窑洞外只有李鸿基以及其侄子李过两人:没有埋伏,也没有追兵。

  高立功迎李鸿基入门,忽而惊诧询问李鸿基:“你身上怎么湿漉漉的?”

  郑义循声望去,瞳孔猛的一缩,他视力远比高立功强,一眼看出李鸿基竟然浑身是血。

  李鸿基既然敢血衣来见众人就无意隐瞒,悲凉而又坚定回答高立功:“是血,俺杀人了!”

  高立功一惊:“谁?”

  李鸿基用力揉揉鼻前,嗓音略带沙哑回答:“俺婆娘,一刀穿胸,神仙也救不了啦。”

  高立功愣住,郑义傻眼,杜氏与高秀雯更是失声短促惊叫。

  李鸿基说罢,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郑义面前:“俺这条命还给郑先生,请郑先生给俺指条明路。”

  哈,这算王霸之气一震,名人小弟纳头就拜吗?郑义心中更加嘀咕,我就是再缺人,也不能乱拉杀人犯呀。郑义扶起李鸿基,尽量和声和气说道:“怎么回事,先说说。”

  李鸿基没有顺势站起,反而抱头蹲坐窑洞墙边,沉默不语。好在还有李鸿基侄子李过,李过代替李鸿基解释说:“人是俺杀的,那淫妇背着俺叔叔偷人!昨晚俺送叔叔回家,正好撞见那淫妇和奸夫苟且**。那淫妇每日只图享乐不干活,俺叔叔为了养她差点被艾老爷抽鞭子抽死,她倒好,躲在家里和奸夫快活,俺脑子一热,冲进屋一刀刺入她胸口。后来,奸夫想逃走,也被俺叔叔一刀宰了!”

  囧!

  原来李自成被戴绿帽了。

  郑义忽而记起李自成一段丑闻韵事,貌似李自成起事之后,有一名叫高杰部下与李自成妻妾刑氏私通,然后双双背叛李自成。没有想到,李自成戴绿帽是传统,早在起事之前就头顶绿油油。不过李鸿基杀妻算嘛回事?于情郑义理解,于法郑义则不赞同,发觉带了绿帽气不过,休书离婚就是,何必杀人呢。可话又说回来,明时法律规定,当场抓获奸夫淫妇,杀之无罪。李鸿基案件放在后世共和国,非得进监狱判死缓,但在明代却属于无罪,不能因之声讨李鸿基,两国法律还不一定通用呢,何况相隔四百年的两个时代。

  事实发展果然一如郑义预料,哪怕杜氏与高秀雯声讨对象也是李鸿基**妻子而非李鸿基本人,纷纷说李鸿基杀的好。

  算了,杀就杀了,谁看不过去,就来明末组织女权觉醒运动吧。

  郑义安抚李鸿基片刻,问道:“未来有何打算?”

  李鸿基嗡嗡回答:“俺连婆娘都守不住,还能有啥打算?恳求郑先生指条活命路子,就是当反贼,俺也认了!”

  李鸿基抱膝蹲坐墙角,原本刚毅面孔充满疲惫,浑身上下弥补绝望气息。今日生活绝望,对未来更加绝望,拼命守护的小家庭也在血腥中烟消云散,李鸿基此时就像输掉一切赌注的赌徒。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无可失去;因为梦想破碎,所以内心焦躁充满愤恨,李鸿基之所以来见郑义,仅仅是想以命偿还救命之恩,然后了无牵挂死去。

  绝望了好,只有对现实绝望,才有几率为我效命,郑义心底毫无人情味的思维发散。郑义追问李鸿基:“实话与你说,我来米脂县就是来当反贼的,你真肯与我一起举事?”

  李鸿基嘴唇蠕动三五秒,然后重重点头,闷声答道:“俺信郑先生。”

  郑义转向李过:“你呢?”

  李过昂着头说:“俺跟着俺叔叔,俺叔叔当反贼俺也当。”

  嘿,好浓的基情,你嫂子才是第三者吧,郑义心中阴暗吐槽。

  郑义复又转向高立功:“高兄呢?”

  高立功目光呆滞至今没有回过神来,怎么说着说着突然就要反,不是该谈谈今天早饭吃什么吗?高立功前时虽然曾经大义秉然说不行就反,但那都是泄愤之语,他心底其实根本没有反叛想法与准备。然而,如果郑义与李鸿基、李过叔侄真的造反反,高立功势必也瞬间被逼上绝路:预谋劫救李鸿基,收留李鸿基、郑义,高立功再向衙门说自己是良民,衙门肯信吗?高立功顿时觉得事情竟是如此棘手。

  郑义彷如及时雨一般替高立功解困:“高兄若是不愿起事,等会可向县衙告发我们,如此就能撇清……”

  “不,俺高立功绝不做小人!”高立功断然拒绝郑义解困之策。

  高立功也是见过世面的吏胥,郑义说的是好听,但绝无半点可行性。除非铁了心出卖李鸿基,县衙老爷们以及艾家怎肯开恩饶他。但铁心出卖李鸿基,何尝不是得罪郑义一帮反贼?与其两边不讨好,不如索性孤注一掷赌一把,真若赌输,大不了去钻山窝。

  高立功心思定下,勉强鼓舞起士气,握拳说道:“郑先生,俺也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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