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 妻儿 二

　　第103妻儿（二）

　　乱吾家者，太子也。

　　再配合汉宣帝、汉元帝、王莽等背景，几乎到了废立太子悬崖尽头。

　　就缺乏权力欲望的郑文清本心来说，不做太子或许是好事，未来更自由随心。可是郑文清在郑义教导下熟读历代史书笔记，明白历朝历代的废太子绝对难有好结局，既然坐到太子位就别再妄想后退。郑文清或许对权力无爱，却不愿放弃生命，更不愿与血亲兄弟仇杀让母亲难过。

　　此时骤然受到郑义指责，郑文清不禁诚惶诚恐、汗流浃背。

　　然而，郑文清纯属于自己吓自己，汉宣帝刘病己典故非是郑义主动提及，自然没有“乱吾家者，太子也”隐喻。位面基地带来悠久的生命加成，让郑义对未来充满自信，不可能如汉宣帝刘病己那样沮丧叹息——有郑义老怪物藏在幕后遥控，郑文清想乱家也没门。

　　所以郑义见郑文清突然跪地请罪，不免有些迷惑茫然。

　　但是，郑义并没有多想。崇祯二年降临至今，郑义的**为他生了一群儿孙，即使一个娃娃陪一天，郑义也得变成全职家庭妇男。或许恐惧皇帝威严，或许甚少见面带来的生疏感，或许奇怪郑义长生不老面貌，洛阳皇宫内血亲子嗣绝大多数畏惧郑义，就连眼前的谪长子郑文清，也拘谨生分的厉害。

　　郑义平淡追问：“知道怎么做了？”

　　郑文清颤颤惊惊答说：“儿臣回府，立即解散稷宫社。”

　　战国七雄时，齐国有稷下学宫，海纳百川容纳诸子百家，走出孟轲、荀况、邹衍、申不害、鲁仲连、淳于髡等无数名人，可谓世界历史上第一所高等学府。郑义创办的竹林书院最初因之取名新稷学宫，后来因为学宫与皇宫各宫殿容易闹混且干扰皇宫正常运转秩序，象征百家争鸣的新稷学宫遂改名新稷大学并迁往洛河之北，新稷学宫旧制则扩建为象征贵族精英的竹林书院。郑文清的稷宫社亦是取材于稷下学宫而创办的类如东林党、复社之类的松散社团，只是和兼容并包的稷下学宫相比，稷宫社在郑文清领导下人才流失严重，渐渐沦落为书画词曲的文艺小团体。反道是挂名稷宫社之下而又独立存在的稷宫北社，在艾延恩领导下混的风生水起。

　　郑义石桌转动银圆，摇头说：“过了。儒皮法骨，缺一不可，有儒无法固然是砧板待宰肥肉，可有法无儒亦将成为人人惧怕厌恶的骷髅。以法取其利，如税；以儒取其心，如中庸，百姓甘愿中庸了，我们才能安然高居其上。诗词歌曲本身不是坏事，上位者失了本心才是祸事，该用什么人应当心里有数。就如李白杜甫，写诗是诗仙诗圣，可做官任事，能不扯你后腿就呵呵了。总之，勿令纯儒擅议国政，发现这号人就将他驱逐。”

　　郑文清见郑义语气不改，压在心脏的巨石渐渐放下：“儿臣明白了。”

　　郑义抬手示意郑文清：“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

　　艾麦麦忽而插嘴说：“文清，好好体会你父皇教导。嗯，你且回去捋清稷宫社吧，娘和你父皇说些临别私话。”

　　郑文清闻言转望郑义，得到郑义许可，方才趋步离开。

　　毫无疑问，这是艾麦麦的缓兵之计。艾麦麦的学识听不懂汉宣帝典故，更不知晓郑文清的忧惧，但她比郑义了解郑文清性情。艾麦麦眼里，郑文清思维敏捷且处惊不乱，今儿能被郑义吓的仓惶跪地，刚才必然发生了了不得言语交锋。同时，艾麦麦熬了几十年，清醒明白郑义与郑文清父子矛盾的本质。帝王的儿子难做，杰出帝王的儿子更难做，类如汉武帝唐太宗，都曾无情废立太子。道理其实很简单，人越杰出眼光越高，汉武帝、唐太宗拿自己来与孩子比较自然很难满意，觉得孩子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非得闹一场，才能绝望熄灭幻想选择较亲近小儿子接班。

　　这种祸事，最好永远不要发生。

　　艾麦麦熟悉郑义性情，晓得郑义想废太子早就废了，如今不满最多只是偶尔怨念。

　　当然，这种偶尔怨念还是很危险的，能避免就避免。

　　艾麦麦为了减淡政治冲突，故意转移话题说：“陛下多久回来？”

　　郑义说：“没准儿，走累了就回来，或许三月，或许三年。诶，算算时间你也宅在洛阳几十年啦，要不和我出去一起走走？”

　　艾麦麦轻笑摇头：“不啦。文清和你一样都不爱顾家，我还是留在家里替他照顾孙儿孙女。”

　　郑义点头：“也好。铁路配有电报线，有事没事都可传我电报。”

　　艾麦麦颔首，忽而想起一事：“陛下此番微服私访，仍令田妃伴驾？”

　　郑义怕艾麦麦多想，解释说：“蒸汽纺织对长江各府织户冲击较强，田淑英家客籍扬州百年，有她陪同，方便我了解南直隶风俗。”

　　艾麦麦故作轻描淡写说：“田妃虽然长在扬州，却毕竟离家二十年，怕是不了解江南近清。我婢子有一远方侄女，名唤薛灵韵，浙江杭州府钱塘籍贯，两年前才远来竹林书院女子别院读书。杭州府与松江府只有一府之隔，薛灵韵当比田妃更了解江南近况。而且，薛灵韵聪明伶俐，并通琴棋音律，或可为陛下导游水乡。”

　　多一人同行，少一人同行，于郑义来说无甚区别。艾麦麦见郑义未拒绝，遂令侍女召唤薛灵韵觐见。不多时，某二八少女轻盈走来，淡绿色鱼尾曲裾、垂鬟分肖髻，清雅淡妆翩翩画中仙。少女目不斜视走到艾麦麦面前，万福屈膝：“民女薛灵韵叩见皇后娘娘。”

　　艾麦麦和蔼和亲提醒薛灵韵，指向郑义说：“先拜皇上。”

　　薛灵韵茫然，抬头盯向郑义两三秒，复又疑惑转望周围。郑义不老诡异相貌乃是洛阳皇宫众所周知却又不敢议论的秘密，而郑义走出洛阳皇宫又常常隐名埋姓，所以哪怕与洛阳皇宫一墙之隔的竹林书院，也很少人知晓郑义不老相貌秘密。薛灵韵乍见郑义坐在艾麦麦身边，本能以为他是某位皇子，万万想不到名义上五六十岁时的泰武皇帝竟然如此青春。

　　艾麦麦轻声笑起来：“莫再张皇，你眼前坐的就是大华皇帝。”

　　薛灵韵脑海万般念头沸腾，呆呆跪地请罪：“民女薛灵韵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似薛灵韵这般震惊，郑义每年都要遭遇几次，早已见怪不怪。艾麦麦留些时间令薛灵韵回神，才缓声问道：“皇上欲微服私访浙江南直隶，你代吾沿途服侍皇上，可好？”

　　薛灵韵即时应诺：“民女谨遵皇后圣谕。”

　　……

　　洛阳皇宫，淑真殿。

　　淑真殿因嫔妃田淑英而命名，是郑义拨给田淑英的专属别院。

　　偌大内宫粗略分为皇后、贵妃、嫔妃、昭仪、选侍五等级。郑义对**等级颇不以为然，绝大多数侧妾都停在昭仪与选侍末等，只有特别原因的寥寥数位，才酌情提升至嫔妃以示宠耀。截至泰武三十一年，连带田淑英，晋封嫔妃者三人，晋封贵妃者一人，皇后更是艾麦麦专有。因此，田淑英虽然身列第三等级，却是洛阳皇宫中屈指可数的贵宠。陪郑义旅居归德府数年之后，田淑英已是无可争议的**第三人。今日再得到郑义伴驾南游旨令，田淑英重视如旧，妥善安排好子嗣。

　　“王宗楚杀人案”大理寺审了十年仍没有头绪，尤其是郑义“无罪推论”指导方针，更令破案难上加难。然则因为此案影响较广，每年秋刑都要提上一提，田淑英哥哥田子瑜为保住自家声誉，索性常居洛阳配合大理寺一年两三次照例传唤。另外，田淑英的姐姐崇祯皇帝侧妃田秀英，亦因种种原因搬出建宁公朱慈烺府邸，孤居皇宫南部一座别墅，距离竹林书院极近。

　　同父异母的孩子，自然而然更重视舅家外援。

　　田淑英对皇宫戒心重重，遂将六个孩子托付姐姐哥哥照管。

　　傍晚黄昏，田淑英辞别姐姐田秀英返回淑真殿，迎面撞见焦急等待多时的昭仪陈芳菲：“怎么了？”

　　陈芳菲呵退闲杂侍婢，小声说：“果如姐姐所料，皇后娘娘安插了一个亲信。”

　　田淑英冷笑：“呵呵，菲菲你信了吧？外人都说皇后娘娘如何如何好，我却知道她心肠何等歹毒。皇后娘娘与尔等为善，那是因为你们对她没有产生威胁。瞧瞧高贵妃，四个儿子，一个被封到乐浪国，一个被封到甘南国，一个被封到乌斯藏国，哼，若不是老三当时正病着，肯定也得被封到冰雪荒野边疆。如今她年老色衰失了宠，必然仇视姐姐我十倍，哼，我早就料到她要安插歹婢搞事。好在有了铁路，哐当哐当一日就能跑到归德府，过了归德府就是咱们地盘，可不怕歹人搅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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