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阳台
第20章.阳台
“为什么不让我去?”我生气地冲他喊道。
拿破仑耸耸肩:“这几天行程太紧,怕你身体吃不消,不如到附近的维罗纳休息一阵子。”
“可是这次是要南下啊,你知道我有多想去看看佛罗伦萨?”
“这是打仗,不是旅游。”
我赌气不理他,他走近我一步,用商量的语气说道:“曼图亚归降后,意大利北部就基本上纳入了我的统治下,当然,威尼斯还保持着中立,它保证不伤害我们的士兵和后勤运输,所以维罗纳还是很安全的……要不然这样吧,既然你这么想去佛罗伦萨,等解决了罗马教皇的问题,我亲自陪你去,你看好吗?”
我抬头看他,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你没在开玩笑?”
“当然是真的。”他笑笑:“不过前提是你要在维罗纳待一段时间。”
“那好吧,不过你可要说话算数。”我嘟囔了一句,还是乖乖地接受了命令,去维罗纳的医院继续我的医护工作了。
一天傍晚,我正在给伤员换绷带,突然外面传来了惨叫,还来不及反应,几队人马就冲进了医院,朝着伤员就疯狂地开枪。顿时医院陷入了混乱。慌乱中,我躲在一个角落,听着耳边子弹声和叫声,绝望地闭上眼睛,这个时候,除了祈祷上帝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可是为什么这里会有屠杀?是谁连伤员都不放过?威尼斯不是中立国吗?
突然胳膊一痛,我被人猛地拉起,被拖着踉跄而去。“路易……”待我看清那人,不由得惊呆了。
“快跑!”他拖着我向前跑去,脚步没有丝毫放缓:“快跑,如果不想死在这里的话!”
不知道我们跑了多远,只记得我们在维罗纳的小巷里穿来穿去。最后我实在没力气了,脚步虚浮,一下子就扭到了脚。
他回头,微微一蹙眉,随即抱起了我,躲进了旁边的一个庭院里。
“你有没有事?”他卷起我的裤腿,轻轻地揉着我的脚踝,还是和以前那样自然。我暗自想着,却不由得眼眶微湿。我忙抬起头,怕泪水流下。
一个小小的方形阳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质朴的样式,接连的拱形雕在有些斑驳的砖上。
“你看,”我对路易说道:“那是朱丽叶的阳台吧。”
他抬头,微微一怔。
“给我讲讲罗密欧与朱丽叶,好吗?”我满怀期待地看向他。
他却回避似的笑笑:“那么有名的故事,你肯定听过的,用不着我讲。”
我有些失望,但还是接着说道:“我会唱一首关于这个阳台的歌,唱给你听,好吗?”
他没说话。我小声地唱着:“是哪颗星星,又是哪位神灵?让我成了他眼中的爱人。是谁在冥冥之中,让朱丽叶爱上了罗密欧……”
这是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阳台》,我不敢唱得大声,更像是在哼给自己听。就这么唱着,我想起了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从互相挖苦,到走在一起,到求婚,到分离。我们似乎走了很远,但时间又是这样短暂。
脸边传来一丝温柔的触动,我睁开眼,看到了路易那双暗蓝色的眼睛,饱含忧郁。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抱,呜咽着。他犹豫了一阵,终还是环住了我的肩。我说不出话来,只是攥紧了他的衣角,怕一转身他就会离开。
“别哭,坚强一些。”他轻柔地说道。
刚止住的泪水又要落下,我慢慢说道:“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眼泪,它不一定是脆弱的象征,但却是情感的流露。其实,眼泪比笑容真实的多。任何人都会假笑,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装哭。”
“那么现在,你流下的泪水是真的吗?”他边说边抹去我眼角的泪珠。
“我的眼泪几乎都是为你而流,我从未欺骗过你。”
路易怔住了。夜幕低垂,城市中的喊杀声减弱,这场屠杀似乎快结束了。
“我们不能一直在这儿呆着。”路易站起身:“等我找匹马。”
我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撒手。他笑了:“放心,我会回来的,等我。”说完,转身消失在庭院的拐角。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窝在墙角等他。还好没过太久,我听到了马蹄的声音,我忍着脚上的痛勉强站起,一个人影出现在我面前。
是路易,我松了一口气。他骑在马上,向我伸出手:“走,我们回米兰。”
一路上,我们的话出奇的少,让我都觉得有些不自然。“路易……”我先打破了沉默:“你怎么会在维罗纳?”
他没有立刻回答,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我,轻轻叹了口气:“因为你在。”
这就是说,他心里还有我是么!一阵小小的喜悦涌上了心头,我好想问他,可是我又不敢,我怕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打破。
“路易你看,那是蒲公英吗?开得多漂亮啊。”我指着路边的野花说道。
“对,你想要吗?”他笑笑。
我兴奋地点点头。他勒住马,摘了一小捧蒲公英,送到我面前。
“真好看。”我捧着这些纯白的精灵,鼓起腮帮想吹散这些可爱小伞。
“别着急吹。”路易拦住我,接过花,又混了几朵蓝色和黄色的雏菊,只见他手指间摆弄着,不一会儿居然编出了一个花环。
“哇,你还会编花环?”我诧异地说道。
他眨眨眼:“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说完,把花环戴在了我的头上:“喜欢吗?”
“当然啦。”我摸摸头上的花环,开心地笑了:“还没戴过蒲公英花环呢。”
“别臭美了,”他眨眨眼,一如以前那样开起了玩笑:“你要不安静点,蒲公英可就都被吹散了,那你头上就只剩花杆了,多奇怪。”
“那我不管,你再给我编就是了。”
“……”
天色渐渐亮了,我困极了,几近跌入梦想。“睡吧,”他轻声说。
“不睡,怕一睁眼你不见了。”我摇摇头,我真的不想睡,我只想在他的臂弯里多呆一会儿。
“那么,最近好吗?”他问我。
我点点头,又摇头:“不好,累死了,在哪里都是打杂的命。”
“你那脾气谁敢让你打杂。”他被我逗笑了,末了又说:“那么他……拿破仑待你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撒娇似的摇头:"让我学骑马,逼我抄文件,态度还特别严厉!总是急行军,不断地从一个城跑到另一个城,不让吃饭不让睡觉,好累!还有啊……"
"一提到他,你的话就多了起来。"路易打断了我,语气中透着一丝伤感:"不过你活得快乐就好。"
"路易……你怎么了?我不喜欢你这样……是有什么瞒着我么?"
他却不再说话,瘦瘦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
我多么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我们可以一直这么走着,没有米兰,没有军队,没有战争,天与地,风与花,只有我们两个,同乘一匹马,欢声笑语不知忧愁。
马停下了。米兰到了。
路易看着我,眼中隐隐有些悲伤。
"不要这样…"我试着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带我离开,好不好?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是不是?"
他却摇头,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送你回去吧。"
"回去?去哪儿?"一阵怒意冲上了我的心头:"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凭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路易!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我?死囚也要听了判决才能行刑吧?"
他看着我,没有生气,没有辩驳,只是静静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然后下马,伸手准备扶我下来。
我推开他,自己跳下马,脚腕触地的瞬间传来撕心裂肺的痛。他似乎看不下去了,揽住了我的胳膊。
"路易,我最后问你一次,愿意带我离开吗?"
他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说道:"苏,我们回不去的。"
“那么,你滚开!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心底积压的疑惑和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明白了他不会争取我了。
"苏……"
“你不走?那我走!”我没再看他,而是一瘸一拐地向前走,没有回头。
走过一个转角,我再也坚持不住,靠着墙缓缓滑下,脚腕也愈发疼痛起来。
“苏姐姐!”一声清脆的叫声,奥坦斯出现在我面前:“你可回来了,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奥坦斯……我……”
“苏姐姐你怎么了?”奥坦斯纳闷地看看我:“好像不太舒服?”
我点点头:“麻烦扶我起来吧。”
奥坦斯乖巧地扶起我,又诧异地说道:“姐姐你受伤了!来,我们先回我的房间……”我摇头,她却更加坚持:“不行,受伤了不能乱跑!”说完,搀着我去了她在蒙特白楼的房间。
还好也没几步路,总算坚持到了。奥坦斯打来了热水,帮我敷脚。
“谢谢你。”我冲她笑笑。
“苏姐姐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她也甜甜地一笑:“其实我在米兰的日子挺无聊的,就是陪着母亲。我总时不时想起你给我讲的故事,真的很好听啊。不知道这次苏姐姐回来,有没有更好听的故事呢?”
“有啊,你想听什么呢……”
“奥坦斯!”一个颇为刺耳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我们同时抬头,只见约瑟芬站在门边,脸色十分难看。
她瞟了我一眼,冷冷地说:“苏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找奥坦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我们聊聊天,不可以吗?”我语气也有些生硬。
她不屑地笑笑:“当然可以,不过我很好奇你们能聊什么。服饰?珠宝?化妆?我看您好像都不在行。”
我看看自己身上沾满灰尘的衣服,可以想象脸上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我脸微微一红,但还是说道:“路程太紧,没来及梳妆清理,让您见笑了。”
“哦,这也没什么,苏小姐大忙人嘛。”她却咯咯一笑:“不过呀,是不是因为太忙了,连自己的未婚夫都没看住。”
“夫人!”我站起身,脸色苍白:“请注意您的言词!”
“哟,瞧你,激动什么,我又没造谣。”她笑得更加放肆妩媚了:“不过我到真的建议你好好照照镜子,在自己的脸上多下些功夫,女人嘛,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嫁个好人家比什么都强……别总是跟只小刺猬似的,哪个男人敢爱上你?”
“夫人,请原谅,我不会去讨好男人。”我说道:“爱不爱我是他们的事,我不会为了讨好谁而活,我只会做我自己。”
“哟,这样倔强的姑娘,怎么嫁得出去呢?”
“我从来没有把嫁人作为我的人生目标,我是个独立的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和另一个绑在一起?社会习俗规则强加给我的东西,我不要。”
"哈,说的真好。不过我倒要看看您在这乱世如何活得下去?"
"无所谓。我不在乎生命的长度,我更希望每一天都是真真正正属于我自己的。"
"幼稚!”约瑟芬的声音又变得刺耳起来:“你怎么想我没兴趣管,可是我不希望你把你那套教到我女儿身上!"
"妈妈!"一直没说话的奥坦斯开口了:“我……”
"住嘴!"约瑟芬瞪了她一眼,又愤怒地盯着我:"给我滚出这里!你凭什么住在这儿?回你的医院去。"
"哦,夫人,请您原谅。"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已经不在医院服务了,改做了司令的秘书。呀,您别这么瞪我,司令没告诉您?况且,奥坦斯还叫我'姐姐'呢,这两个字我怎么好辜负呢?您别说,我住在蒙特白楼还真没什么不合适的。"
约瑟芬居然搬出女主人的身份来压制我。本来我也没想住这里,但看到她傲慢的神态,我还真不想让她舒服了。
“你……等着瞧!”她颤抖着手指着我,跺跺脚离开了。
奥坦斯神色沮丧,似乎被我们这场争吵给吓着了。
“很抱歉,奥坦斯,我不是成心跟你母亲吵架的……我马上离开你的房间。”我对她说道。
她摇摇头:“苏姐姐,母亲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希望没有太冒犯到你。”
“谢谢你的谅解。”我揉揉她金棕色的卷发:“以后不要来找姐姐玩儿了,我的确不该教你不适合这个时代的东西。”
我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除了有时会碰到冷着脸的约瑟芬,日子还是很美好的。白天在米兰闲逛,欣赏教堂和美术馆,或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继续画着意大利地图;晚上则读读书,或医书或文学作品,也终于有时间把脑子中零散的医药知识系统地整理一下。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时候欧洲已经有了《本草纲目》等中国古代医学经典,还有散见的华佗药方,只可惜非常不完整。以前总在姑姑的柜子里看到这些书,现在终于能闲下来好好读读了。
“苏姐姐……我来找你聊聊天。”一天奥坦斯跑到了我房间里。
“好呀,我正好也没什么事。”我放下手中的医书:“不过你母亲不管你?”
“哦,母亲病了。”奥坦斯低下头:“发烧了呢。”
“这样啊,那要不我去探望她一下吧。”想想这里的女主人病了我什么都不表示也不合情理,便要奥坦斯领着我去看约瑟芬。
“夫人您好。”我礼貌地对躺在床上的约瑟芬说道,她脸颊绯红,呼吸声也有些重,而一个医生背对着我不知道在忙什么。
“您来有事吗?”约瑟芬有气无力地对我说道。
“没什么,”我耸耸肩:“听奥坦斯说您病了。”
“夫人,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那个医生对约瑟芬说,她点点头,伸出胳膊。
“等等,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问道。
“放血。”那医生头也不抬地说道。
“不行!不可以随便放血的!”我坚决反对,居然是放血!西方医疗史上极具生命力的一种疗法,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却依旧被广泛应用。
那医生面露诧异,我继续说道:“我看夫人只是一般的伤寒感冒,需要血液中的白细胞来对抗病毒,如果把血都放了,那夫人抵抗力岂不是更弱?”
他疑惑地看着我,似乎没太听明白:“请问您是谁?”
可是,我该怎么回答呢,虽然我看了不少医书,可是并没有正规的准医证……我心下一动,只好把那位“战地天使”拿出来帮我了。“我是多米尼克·拉雷的学生。”我对他说道。
“啊,幸会幸会。”他脸上瞬间多了一丝敬佩的神色。
“医生……”约瑟芬开口了:“她的确一直在医院服务,不过……”
“夫人,”我打断了她,坐在床边:“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对患者负责的。以我之见,您现在的确不适合放血这种疗法。不如让我来试一试吧。”
约瑟芬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我量了她的体温,看了她的舌苔,又做了些其他的检查。
“没什么大碍,着凉了而已。体内有火,碰上外界寒气入侵。”我拿出一张纸,写下了处方:“我先开几味药,草药库都有。我待会去拿,明天再来看您恢复得如何。”
约瑟芬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夫人您放心,”我接着说道:“我是绝不会跟我的患者过不去的,更不会拿医术害人。况且我们也没什么根本利害冲突,只不过人生观不太一样而已。告辞。”说完我便起身,冲他们点点头便离开来。
没过两天,当我手上的意大利地图快要完工的时候,某个下午一顶三角帽仍在我手边的地图旁。
“我回来了。”
我抬头,站起身:“司令回来了。不过……你能先敲门么。”
“哪儿那么多规矩。”他不满地看我一眼,随即坐下说道:“我签下了累欧本条约,率军回来时顺道替你报复了威尼斯,你说,要怎么惩罚这个所谓的中立国?”
“看来维罗纳的那场屠杀果然是威尼斯掀起的。”我咬牙切齿地说道:“那还用问么,对于出尔反尔的行径,当然要好好惩戒。割地!赔款!对了,帮我多抢几幅名画!”
他却一下子笑了:“没想到你的报复心还挺重的。”
“那是当然,你没见他们对伤员下手有多狠。我都差点死在维罗纳了,要不是路易……”不经意间,那个我一直想忘掉的名字又从我嘴边滑出,我不禁愣住了。
“咳咳,”拿破仑咳嗽两声,继续说道:“我也没轻饶威尼斯,除了废除总督结束它的独立地位,还索要了300万法郎赔款、300万法郎海军物资、5艘战舰,还有20幅最精美的油画……对了,你喜欢威尼斯画派吗?”
“挺喜欢的,”我闷闷地说着:“都挺好的。”
似乎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他敲敲我的桌子,问道:“这是什么?你画的?”
还未等我回答,他就一下子拿起我画的地图,看了好一会儿,又以一种颇为奇怪的眼神看看我:“真了不起。”
“哦……也没什么。”
“别这样,我还收集了一批珍贵的书稿,你可以随意看,开心点。”他对我说道。
我勉强笑笑。拿破仑哪里是“收集”,分明是“抢”的好不好。
“对了,既然你画出了这份地图,我们不妨玩个游戏。”他看着手中的地图提议道:“我来扮奥军,你则是法军,我们来一局,如何?”
我一下子来了兴趣,抬头看看他:“好啊!不过……今天不行,夫人昨天刚退了烧,我现在得去看看她的情况了。”
“怎么,约瑟芬病了?”他有些诧异。
“你不知道?她没跟你说?”我更为诧异,为什么,他回来后不应该先去找约瑟芬么?
“哦,你倒提醒我了,那么我去看看她。走吧。”他站起身,随我一道离开,不过没忘顺手拿走了我画的地图。
约瑟芬显然恢复地很好,但她看到拿破仑后,又变回了楚楚可怜的模样,拿破仑便安慰了她几句,而我开好了药就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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