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父亲与儿子
那胖子像座红色肉山，一步一晃的向她走来，两只被肉挤成细缝的眼睛怪异的斜吊着，口中语调非正常的念道：
“腊女，呵呵……腊女，腊女，腊女，腊女……”
腊女半天没合上嘴，脑里闪过那张跟村长连一跟眉毛都不像的俊俏好色的男子，恍然大悟的呆道：
“我说看村长儿子怎么那么奇怪，合着那是个冒牌货，这家伙才是本尊啊。”
“你很聪明，看来都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反正你也不喜欢我的假儿子，那到底嫁给谁也无关紧要了。”
村长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身后还站着两个手持武器的长工。他细细的打量着腊女，满意道：
“你这么聪明漂亮，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会很优秀，就算有什么意外，再多生两个就好了。”
他一辈子精明能干，却生了个傻儿子，偏偏自己已经无法再生育，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一个跟自己一样优秀的孩子。既然如此，得到一个优秀的孙儿也不失为一个弥补，他想要一个优秀的后代。
“你身为一村之长，为了一己私欲，竟做出如此卑劣的事情，不只隐瞒儿子是痴儿的事实，还不惜杀掉全村赖以生存的牲畜，毁掉大家的田地，栽赃给无辜的白鹞。”腊女冷冷的控诉道。
村长抱起臂，如肥肠的手指在粗臂上反复点扣，他突然笑了声，全不在意周围的人，被肉挤在一起的缝眼透出渗人的阴狠。
“谁让他挡了我的道呢，说起来，这都要怪你，如果你老实嫁过来，我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弄死那些畜生，还花了那么多的银子找来那些可恶的降妖师。不过，你梁家的产业马上就都是我的了，比较起来，这点耗损也算不了什么。”
“你以为这样就能得逞了吗？我爹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爹？”村长哈哈大笑，脸上的肉都跟着颤抖。
“你爹那蠢货还觉得那冒牌货是你托付终身的良婿呢。你现在做什么你爹都觉得你是为了跟那妖怪私通，说什么他都不会听。我会继续用那冒牌货糊弄你爹，他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还以为自己为女儿选了多美好的人生，真是蠢到让人觉得可怜。”
“你怎么敢！”
洞房里突然传来梁老伯的声音，众人皆是一惊，只有腊女跟红胖子一如往常。
却见一个鸡蛋大小的干草球从腊女的袖子里掉出来，它浑身颤抖的滚过来，梁老伯气极的声音再次传出来。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对我的女儿！亏我这么信任你！你竟敢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它气得不行，突然直飞到村长的肥脸上，像皮球一样在上面来回的弹打，大声怒吼道：
“你生出这种白痴儿子也想祸害我家腊女！你这种人也配做村长？！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我就算养我女儿一辈子也不会让你们得逞！我跟你们拼了！！”
干草球跳击他的眼睛，恨不得把他击瞎。
“好痛！什、什么东西！来人呐，有妖怪！”
村长大叫着抱头闪躲，长工纷纷冲上来，干草球动作虽然灵敏，却没有其他的花招，众人的手像块布一样，很快就将它包了起来。
“快把它给我烧掉！渣都不要剩！”村长气急败坏的吼道。
长工们死攥着干草球，连往外跑，梁老伯的声音却还在喊：
“放了我女儿！放了我女儿！你们这些畜生！否则我作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村长揉按着自己似块靶子的脸，幸好它只是团草，不然他的脸都要被砸出个窟窿来。
“我说你爹怎么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不见人影，看来是出了意外，可怜呐。”他嘴上说可怜，脸却笑得开怀。
“如此，更没人能帮你了，我劝你最好老实点，别逼我，对付你我有得是方法，若是来年给我生个孙儿，我也不会亏待你，否则你日日都会活在地狱里。”
“腊女，腊女，腊女……”
红胖子还在念叨她的名字，却小心翼翼的不敢上前，只连连在她身边打转，像只巨型的宠物犬。
村长又道：“你是我精心挑选后的胜利者，是最优秀的品种，好了，不要耽搁了良辰，现在就洞房吧。虽然我已经教过我儿，但他毕竟是个傻子，怕是不得要领，我找几人从旁协助，希望你不要在意。”
说罢他挥了挥手，几个壮硕的长工便悄无声息的进到房内。
“你对你的后代真是费尽心思、用心良苦啊。”
腊女点头，脸上没有一丝惊惧之色，她将金灿灿的凤冠摘掉放在一边，斜肩抱臂的笑着看他。
“可怎么办，我不是腊女呢。”
她清如潭水的眼眸中泛起股懒散，下滑的宽袖露出一节右腕，上面缠着一条小指宽的黄丝带。
“什么意思？你不是腊女？那你是谁？”村长终于惊异道。
“我？我是地狱的鬼差，你身上的孽债太多，是时候还一还了。”
叶禅变回自己的声音，冰冷的对他道。
村长立刻听了出来，“你、你是那个降妖师！”
她不是昏迷不醒被关了起来吗？那些没用的东西！他对长工喊道：
“快，抓住她，不，杀了她，直接杀了她！”
长工一拥而上，却立刻被无形的力道打回翻倒。
“你该不会觉得这么几个人就能对付得了我？”叶禅原姿不动，“你的罪行已彻底暴露，劝你还是老实认罪伏法，不然也是多费力气。”
村长冷哼一声：
“你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吧，我儿虽然愚钝，却有常人没有的体质，专门对付你们这种降妖师！”
他从怀里掏出个木盒，盒内是个青铜摇铃，他高举起来，左右一摆，摇铃发出叮铃的清脆声。
在叶禅不远处的红胖子立刻停下脚步，翕动的双唇僵住不再发出声音，缝眼无光似一条黑线，浑身的皮肉汗毛好像也都定住一般，额头正中突然发出一柱紫色亮光，亮光连绵不断的钻出他的身体，竟扭曲变化成跟他本人轮廓一样的紫色雾人。
雾人所站之处的石地瞬间被腐蚀的洼陷成坑，魔气似给房间罩了层纱，干爽的空气变得粘稠，常人呼吸都难，倒在地上的长工连滚带爬的逃出房间。村长却没动，手持铜铃的他好似并未受到波及。
最近极之光大肆流入民间，没想到村长竟把它用到自己儿子身上。
叶禅叹口气，“这玩意儿真是阴魂不散啊……实在不巧，我也有个烦人的体质，专门对付这鬼东西呢。”
黄色的丝带从她右腕滑落，一条金色咒文组成的细长的金带立刻腾跃而出。
大概是受到极之光的影响，它金光大盛，直穿过紫色雾人，雾人立时混浊变暗，转眼便化作一摊死灰。
红胖子的身体里却一个接一个的继续冒出雾人，金玉箴言如一只自由的箭，极速的将它们窜成一圈。
村长狰狞色变，似两块馍的脸颊上下抖动的道：
“可恶！再来，我不相信弄不死你！”
他快速的摇晃手中的铜铃，清脆的叮铃声变成刺耳的催命魔音。
红胖子紧跟着不停歇的将极之光转化成雾人，超负荷的运化极之光让他痛苦不堪，然而他控制不了自己，他连转一转头摆一摆手都做不到，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超过极限的痛苦，僵硬的嘴唇动了动，他发出比死还难受的声音：
“爹……好痛啊，阿聪听话，阿聪乖乖，爹，阿聪好痛，真的好痛……”
村长咬牙怒喝道：
“忍一忍！只要杀了她，你就能够解脱了！快杀了她！”
“你在干什么？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死了。”
叶禅试图抢走他的铜铃，雾人却将她团团围住，她自顾不暇。
红胖子的喜服已被极之光腐蚀的破烂不堪，他的脖子手臂跟透出的肉体，也已开始溃烂见红。
叶禅边消灭雾人，边喊道：
“你听不懂吗？他快死了！他不是你儿子吗？”
“他不会死，顶多受点伤，有什么关系？只要还能生下后代，少条胳膊少条腿又能怎么样？”
村长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愤恨的念叨：
“一定是极之光不够用的关系，所以他还没有杀死你。”
玻璃瓶中的紫光飘摇的飞进红胖子的身体里。
红胖子仍然一动不动，却发出从地狱传出来凄厉的喊叫声：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阿聪好痛，阿爹，我好痛啊！”
他身上的喜服已被腐蚀无踪，身体全部裸|露在外，皮肤大片的被极之光烧焦腐蚀，肥肉里黄白的脂肪掺着血从他身体每一处流出来。
村长却平静道：
“想活在这世上，总得有点用处吧。”
金玉箴言还在抵抗着雾人，叶禅冷冷的看着他。
“你还算是个父亲吗？你看看他，他是你的亲儿子，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比死还要痛苦……”
村长不耐烦的打断道：
“一个傻子还想当什么人！”
一个傻子还想当什么人！
叶禅看着他的眼中冰冷如刀，脸上布满阴森可怖。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他又不是别的人，他不是你的孩子吗？他不是你血肉吗？
如果不爱，为什么要将他生下来。
她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手腕上，然而过度的消耗让金玉箴言越来越弱，它开始渐渐变细最后化成一抹金沙消失在这浓郁的魔气中。
雾人越来越多，红胖子的小腿被腐蚀的只剩一根白骨，他竟仍然一动不能动，张着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村长仍然只把目光投向她，眼中只有恨不得她立刻死掉的焦急阴狠。
有泪水从叶禅的眼中流出来，是愤怒的泪水。
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
真不甘心。
怎么能让这种人得逞，怎么可以输给这种人？
她狠狠地抓陷自己的右腕上的咒文，喊道：
“出来！出来！出来啊！！！”
她的指甲整个抠陷进去，手腕皮开肉绽，鲜血成珠的连滴在地上，青色的咒文却依然一动不动。
她更加用力，恨不得将右腕整个穿漏。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住她的左手，阻止她的动作，鲜血被一抹灵光止停住，眼泪也被轻轻抹掉。
陈庭瑞将手掌盖住她看向红胖子的眼睛，轻声道：
“别看了，不要再看了。”
周围粘稠的魔气突然被一股清风吹散，雾人连连消弥无踪，陈庭瑞却只站在叶禅身边，风淡云轻，俊美如璧，红烛喜房已从地狱里回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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